一月未竟（九）（2 / 2）

连漪掀开眼睛，瞅了连玥几眼。账外未熄的烛火恍恍惚惚摇曳着，忽而灯花一爆，暖色的光掣着纱帐摇着灯影，连玥睫毛落在脸上小小的阴影也摇动起来，倒有了些灯下看美人的情致。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他也真想燃一支不摇不灭的红烛，好好看看晚上的连玥。连玥闭眼侧躺着，白日里束起的长发随额发鬓发一起零落在脸上，如淡墨横扫的长眉舒展开，高傲的眉骨也显熨帖，深邃的眼合上了，看去显得温暖柔和，不似白天那样沉炽凌厉。

连漪看得赏心悦目，很快美滋滋睡着了，梦里都是连玥。梦到的似乎是孟夏仲夏之交，新柳的嫩芽已经长大，太阳如金线一般透过柳叶照来，叶脉细细地随风而动，又像是眼皮上青细的血管。睁眼一看，真是夏天，他们两人在一处城楼的背面穿花度柳，连玥领着他去玩耍。

连玥走在前头，连漪不紧不慢地缀着，两人闲闲散散，脚边的野草已经及膝，不时窜出来一点贼头贼脑的小动物。

连玥的指尖无意拨弄过草木，草木间流动起一股轻风。他走到哪里，草木就好像有灵似的，水里也会起波纹。他在梦里没有一句话，安静极了，走着走着，一边繁芜里支出几杆葵花。连玥蹲下来触碰一株葵花，抚慰它一身碎羽，青铜花茎。

他和葵花都静极了，只有风在动，像在为两个不开口的个体传情。

转眼光晕移动，太阳更炽烈了，忽然到了夏天日头最长的时候，两人在繁茂的榆荫下摇着纸扇。空中没有风，两人却合计着要放风筝，连漪扯着风筝跑起来，忽而一股好风送风筝扶摇直上，到了轻远的蓝空里。

太阳把天地之间烤地炙热，空气仿佛都静止了，远处景物都扭曲起来，天上也没有一抹白云。

到傍晚，暖糊的西空有渐次的红层，半个天空是涂抹地均匀的金黄色。西风乍起，御林军下营的晚号响彻整个皇城，宫墙外传来嘈嘈切切的声音，其中有军士在高歌：

“金风起，麦陇黄，新嫁妇，归省忙......

桐花香，香满堂。夏七月，绕千巷......”

连玥引着他一起在斜晖里听着，夕阳无限好，黄昏又未到。晚风终于如江豚入海般漫无边际地吹来，连玥的头发被风吹乱，面容渐渐模糊了，如在灯影下一般。

连漪想，彩云易散琉璃碎，转眼霜雪上眉头。眼前果然有了薄薄的霜花，封住了他的眉目，使他再看不到连玥了。

他难过地眼泪都要掉下来，周身都发冷。连玥半夜起来，发现连漪蹬掉了被子。

待他下床换了一床新被子，回来时连漪已蜷缩起来。时气并不冷，不知连漪是不是梦到了什么。连玥一上来，连漪就溜到他怀里。

连玥失笑，展臂将他搂住，连漪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两人搂在一处，终于一起入梦了。

【一月未竟 完】

余章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