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未竟（六）（1 / 2）

赤镜，乃是这邦国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所在。传说自开天辟地以来，赤镜千百年间都矗立在极西边境。赤镜中有人间难见的极景，凡人无论生前作恶或行善，皆能在身死魂灭的前一瞬领略赤镜之景。而千百年间统御邦国的有德之人则会受到赤镜的庇佑，死后升入赤镜，抛却凡尘一切羁绊，陪伴远古先祖并为后代施予恩德。

——无非是生前死后的一番妄测，谁也不得证实。且连玥记得夫子教诲：未知生，焉知死？因而并不怎么当真。但邦国的众多百姓都信仰赤镜，连玥也从不把自己真实所想说出来。他想毕便道：“怎么从前未曾听说呢？父皇的神通也是赤镜赐予的？”

皇帝颔首道：“是。”

如此说来，皇家祭祀，不但祭祖，更祭赤镜。说是邦国皇室一脉少有昏君，向来受赤镜恩佑，先祖们都已升入赤镜，护佑邦国。

只是，从未听说过，赤镜竟还会赐予现世神通，似乎还是赐予君王。

连玥又问：“怎么先前不见父皇施展一二？”

皇帝顿了半晌，未曾作答，秋辰则笑着一挥手，不知从何处唤来一股无源之水，在掌间汩汩团成个剔透的水球。

连玥惊讶极了——竟然不只是赐予君王！一时之间有些失态，不禁嚷到：“原来将军也有神通，竟能驭水！...这不是跟龙王一样了吗？”那后半句是为了刻意显得童真些，毕竟在皇帝和将军面前，他应该像个小孩一样兴奋。

秋辰失笑，在连玥头上抚了一把：“这神通真要那般广大，在座岂不都成了神仙！不过雕虫小技而已，行军打仗时或可拿来救急；若非到了万分危急、釜底抽薪的时候，异能还是不暴露的为好。这等鸡肋之能平日里看来和方术无异，虽能防身却架不住暗害，若暴露了还不知是福是祸呢。”

连玥点点头，瞬间就明白了父皇和将军为何从不施展、声张神通之事，对将军所言深以为然。而且，他作为皇上嫡长子直到今日才知晓此事，由此推知，一代代君主是用了无数可想不可想的手段，将这秘密牢牢把守了几千年，让它只在极少数人之间流传。

皇帝沉默片刻，见连玥面色便知他想到了何处——实在是知子莫若父。皇帝半是欣喜他思虑妥帖，半是遗憾他喜怒形色，沉沉看了他一眼，才道：“所以，连玥你平日里……”

正说着，连漪那边打完了拳，回头一看，连玥已在父皇和将军身边垂首站定，一副听训模样。

——莫不是父皇为了昨儿逃课的事，追究太子胡闹？

连漪心下慌乱，明知错事是自己做的，却要哥哥背锅，这事他做不出来。

大概有些人天生没有对不起别人的能力。

所以，哪怕学不会礼数周全地回父皇的话，哪怕见了父皇能紧张好久，连漪还是硬着头皮上去了，一副赴刑场的模样。

他只走了几步，脑子里却混混沌沌撞了许多东西进来，比如说从前和哥哥开的荤玩笑：遇事儿硬着头皮上就完事了，要是头皮硬不起来，就硬着上。

硬着哪儿呢？自然是那儿了。

连漪这会儿哪里都硬不起来，却还是几步走到连玥身边，朝皇上和将军行礼问安，磕磕巴巴地说不出个所以然——说什么呢，说如果太子被责骂，肯定是因为自己不好；可若此时不是在责骂呢？岂不是故意挑话找骂？

再说连玥，他见连漪过来，着实吃了一惊。他大惑不解，连漪那么傻乎乎的，莫不是受了谁的挑唆，否则能在这么关键的时候过来？

转念又一想，刚刚连漪身边分明没人，他应当以为是自己被骂了，想过来一起受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