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上蔷薇(十)(1 / 2)
一大早,院子里就有太医来来往往,连玥起来后一打听,才知道是连減婤生病了。
他拉不下脸去探望,连漪大约也知道他别扭,一洗漱完就强拉着他往长姐寝殿门口去,连玥装模作样斥责两声也就不挣扎了。
到了跟前,一个面生的宫女守在宫门口,见二位皇子前来,一福身恭敬回话道:“玥殿下,漪公子,今日长公主抱恙,已经请了太医来瞧,太医嘱咐喝了药静养,也恐二位沾惹病气,请改日再来探公主吧。等公主醒了,奴婢会替二位转达致意。”
连玥一皱眉,想起来连減婤从不轻易抱病喊痛,连漪也记得这茬,因此来不及夸奖这面生的宫女回话周全,只讶异道:“长姐都有五六年没生病了,这次是怎么回事?”
那宫女回道:“太医说是染了风寒,病来山倒。如今时气不好,殿下和公子也当保重。”
连漪犹疑地点点头,心知事情恐怕不简单,但这面生的宫女口风却紧的很,一时问不出个原委,便只拉着连玥上书房去了。
希薇守在殿外一会,吩咐煎药烧水,正挂心殿里減婤不知醒来没有,想进去和熙瑶换班时,宫苑门口响起通传的声音:“霖贵妃到——”
希薇一惊,赶忙福身行大礼。她上一次见霖贵妃是入宫时,当时贵妃一眼看出她出身不高,对她侍奉公主颇有微词。这厢霖贵妃进来,到门口时俯视她一眼,吩咐道:“抬起头来。”
希薇抬头,看到霖贵妃神色冰冷地睨了自己一眼,轻蔑地点点头,“不错,长大了,出落得妖媚得很。”希薇暗道不好,正要回话,霖贵妃却已进门去,不肯施舍工夫给她了。
殿里,熙瑶侍奉得勤谨极了,见贵妃进来,还未及行礼就被贵妃搀扶起来。贵妃打量她一眼,又看看帐子里昏睡的连減婤,沉声道:“好孩子,难为你了。”
熙瑶连忙回道:“这都是奴婢分内事,应该的,担不起贵妃这话。”
“你模样儿端方,又知道上进,平日里没少规劝她,我都知道。”贵妃掏出手帕,擦了擦眼角,“待她醒来,传她来见我,别告诉她我来过。”
熙瑶答“诺”,正想试探着和贵妃说,平日里不要再那般严厉地逼迫公主,也该让她知道贵妃记挂她,可话到嘴边又咽下,她到底顾忌贵妃不开心迁怒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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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減婤将养几日,慢慢好起来,转眼就快到武狩的日子了。
不知皇帝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消息,连续几天召见減婤,召她去也无非像往日一样考校功课,或让秋辰指点她身手,倒让她一直不得空去见贵妃。減婤也不知道怎么面对贵妃,就乐得一直拖着不去。
这天到了傍晚,已然掌灯时分,減婤才从演武场出来。天色暗暗的,她又累得很,隐约看见前面御花园里有人走来,看服制应当是位后妃,位在婕妤,却眼生得很。
及至近了,才发现是三年前选秀上来的瑛婕妤,今年不过二十岁,比她大不到五岁。
她却得管人家叫母妃。
減婤觉得尴尬,行个礼就想走,没看到瑛婕妤稍感失落的样子。谁料背后突然有破空声响起,減婤意识到那是连弩发射时带起的风,但速度太快,来不及格挡,而且是往瑛婕妤的方向去的!
她心下一急,抬臂去挡,想靠盔甲的硬度和连弩硬碰。小臂倒是无碍,弩被她的盔甲震开,很快坠地,但弩尖碰到小臂的盔甲前已然划破了她大臂的布料,有鲜血缓缓渗出来。
瑛婕妤为这陡生的变故惊诧不已,赶忙上前去关心地查看连減婤的伤势,同时焦急地吩咐左右:“怎么回事,宫禁内也这样不小心,竟然伤到了长公主?去给本宫查!”
減婤一愣,想起来数年前瑛婕妤似乎不是这样的性格,抬眼去看她,发现她应当是关心则乱,表情全不像吩咐人时那样硬气。于是心下一软,用另一只手抚上瑛婕妤的肩膀,安抚道:“瑛娘娘,不必担心,小伤而已。”她到底还是叫不出那句母妃。
瑛婕妤身体一颤,长长的眼睫眨啊眨,带点泪光看向減婤。那厢演武场已有人出来告罪,说是整理军械时有新兵一不小心触发机关,动了连弩。減婤吩咐领兵的队长去核实是否真的是无意触动,而非行刺,说话间血已从指间缓缓滴到地上,在她脚边形成一滩刺目的红色。
瑛婕妤看得揪心,不许她在这里久留,插话让人下去追查,出了结果再来回禀,同时让人知会禁军、将军和皇上,不由分说把连減婤让到自己殿里去,请了太医来诊治。
減婤推辞不过,瑛婕妤一个劲地道歉,说是她为了救自己受了伤。到了殿里,瑛婕妤亲自割断她的袖子,取清水来清洗伤口周围,恰值太医送了金疮药来,也由瑛婕妤亲手给她敷上。
減婤受用的同时,也不由得有些赧然,瑛婕妤的动作过分细致温柔,药粉轻轻地簌簌洒落在她伤口上,不由得引起皮肤一阵颤栗,她干净的指间又拿着布带往来缠绕,妥帖地覆盖住出血的伤口。
这种温柔与快慰与希薇带来的不同,因为瑛婕妤在名义上来说,是她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