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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上蔷薇(九)(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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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以后,连減婤入睡前的焦虑似乎有了得宜的发泄之处。混浊着纯粹兽性的血液“刷”地冲上疲劳的大脑,简单粗暴地洗刷过她每一寸神经后,等待她的就是一夜无梦的好眠。希薇总是那样温顺,却又极有韧性地在她身边聪明地生存了下来。

比如连減婤原本最亲密的侍女熙瑶,她并不知道希薇夜夜睡在公主身边是为了什么。

在长公主与霖贵妃争吵后的第二日清晨,天还未亮的时候,熙瑶照常捧了热水进来,打算同希薇像往日一样一同伺候连減婤穿衣洗漱。她推开门后,难得看到公主还合衾卧在床上,眼睛紧闭着。希薇穿着单薄的中衣跪在被子外面,弯下腰去试公主额头的温度,一个劲地给她掖被角。听到响动后,希薇慌忙转身下床来,鞋也顾不上穿就跑向熙瑶。熙瑶放下热水,双手接住希薇的小臂,问道:“怎么了?”

希薇眼睛里泪花一闪一闪:“公主病了,醒不过来,烧地都快说胡话了......”熙瑶赶忙拉着她一同上前去,伸手一探,额头温度果然烫地吓人,也不由得着急起来,张罗着去请太医,同时问希薇:“什么时候开始烧的?公主半夜叫过你么?可是昨夜着了凉?”突然又注意到希薇的被筒不在帐子外,而是在公主床上,不由得讶异地一挑眉,瞬间又明白过来:“是不是昨晚就不对劲了,把你叫到床上取暖的?”

希薇神色不裂一丝缝隙,从善如流道:“我就说呢,怕是昨晚就不对劲了!公主鲜少这样的,我以为是有什么不开心要人陪一陪,没曾想病得这般厉害!”

熙瑶不疑有他,忙拉着希薇一起出去请太医、回禀皇上和贵妃,还请门口的侍卫去演武场给秋冥告假。此时天色尚早,东方蒙蒙地发麻,一院子的皇子公主都尚未起床,连減婤殿里却已焦虑而悄然地忙碌起来了。

*

连減婤自己并不知床帐外的世界是什么忙碌样子,只是在自己无法可解的炽热里烧得一片火红。

一片茫茫的大水淹没了她,她冷的打个激灵,体内的火却越烧越热。

她一厢情愿地做了很久的美梦,却终究不敌病痛对思绪的侵蚀。人哪能永远控制自己,简直痴心妄想。

回忆像涨潮的钱江,一遍遍冲刷她贫瘠的江岸,以摧枯拉朽之势,洗碎了她苦心孤诣建造的空中楼阁。这种排山倒海而来的思绪,使她不得不回忆起在最无力的幼时,伤她最深的东西——她的家。

她有一位过分严苛强势,又不懂示爱的母亲。

有一位胸怀天下,温和博大,却顾不上陪伴她的父亲。

他们,一个是一人之下的贵妃,一个是万人之上的皇帝。

在记忆不能回溯的远方,她或许曾经被拥抱,被亲吻,被双亲爱怜地抚摸。可那样虚无缥缈的东西,不足以抚慰她一身冰冷的刀剑伤痕,不足以让她从无穷缺失的孤独沟壑里自救。

贵妃在她哭泣以求爱抚时往往毫无耐心,在她输了和连玥的比武时又责难地不留余地,再加上缺失的睡眠,无尽的功课,若非要强的心性与读书时偶得的针刺般的鼓舞,若非一点身为皇族公主对天下人的道义担当,她何曾没想过去死,一了百了。

不想死,就反抗。从她放走熙睿、救回希薇开始,一场对霖贵妃的声势浩大的反抗就有了苗头,最后却无疾而终。

因为,她听父皇说起,霖贵妃被诊出了致命的病症——贵妃长期出入内造坊,金铜水银早被高炉蒸入她每一寸肌理。她又好胜,时常血气上涌,脾气不佳,渐渐患上了致命的妇人病,再不能轻易动怒。

那时连減婤悲痛至极,出巡后想要独立于贵妃的想法简直幼稚地像个玩笑,为了让霖贵妃活得更久一些,她下决心不再忤逆霖贵妃。

明明当时鼓励自己忤逆的是父皇,如今劝自己听话的,也是父皇。他长时间缺席,只在关键时刻下达命令,看上去无懈可击,实则不顾心路,前后矛盾。父皇简直如浮木般,透露给自己一线生机却不可依靠。

在这样的教养下,幼时的连減婤敏感脆弱,执拗到神经质的地步,好像随时准备粉身碎骨的玻璃,带着少年不知命贵的愚蠢和一股剔透的热烈。一次出巡让有了希薇的她变得安定而朗阔,这是弟妹们有目共睹的,但之后的一切却不再如此好运,她上有贵妃的重压,还有不能忤逆的理由;下有以她为楷模的弟妹,不能辜负还要用心规训。

上下夹击之下,稍有不慎都能引起连环的错乱,连減婤就这样一路小心翼翼,无数利刃都向她心中刺去,混成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肉模糊。

她总是绷直了的腰背,沉重而锐利的头脑,手上覆上的薄茧,以及一身被无眼刀枪留下的伤痕,只有在短暂的夜晚稍有找补,却又如饮鸩止渴,加重了不知怎样筹措的负罪感。

——自己和希薇这样,是对的吗?

自己自幼受到的规训与男子无异,那自己还是个女子吗?

以后要怎么办呢,希薇能陪伴自己一生吗?

自己会嫁给谁?由自己决定吗?

母妃给自己起名“減婤”,婤是女子美丽之意,減婤就是要减少身为女子的美丽。那女子的美丽与纯粹的男子之间留下的自己,又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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