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与溪(八)(1 / 2)
连減婤开了眼界,见识过母妃新冶造的东西后,就知道又到了学习新技艺、同时要死守秘密的时候了。父皇当年清楚说过,希望母妃将种种秘术著书流传,以飨工匠,但母妃近年来越来越以“宫廷立足需要筹码”为由,使用大量内造坊资源的同时,最机巧贵重的发明技艺却越发不示于人,而只教给连減婤,要她手上有越多筹码越好。
霖贵妃得皇上信任,权限极高,少有人敢窥探她究竟掌握了多少机巧秘技,只有连減婤一人知情,如今心里也极为复杂,不知该倾向哪边。
霖贵妃却全然不知女儿心思,只看她乖顺且能力出众,自然甚是得意,在宫中越发聚敛无度起来。
今日请安时辰已到,连減婤行礼告退,霖贵妃嘱咐道:“他**早来些,母妃带你去内造坊,好好学习冶造之术,你得尽快学会造玻璃的配方。”
连減婤诺诺答应,恭顺地退了出去。等终于出了宫门,巨大的门扇在她身后合拢严实,她才回过神似的站定,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连減婤回去时的情绪比来时低很多,但她也不敢有一刻松懈,腰背始终绷得直直的,只不过步速缓了下来。长街上少人打扫,她一人慢悠悠地晃回去,眼神看上去空无一物,心思早不知飘荡到哪里去了。
过了转角,不想一下子遇上了连玥和连漪。两人都是她的弟弟,她便少不得努力生出一副笑脸,尽量和善地面对他们,并随意问候了两句。她心思不在此处,脑筋自然也不转,未曾猜测这二人一道要去干什么,且见连玥还是那副不自在的样子,也不忍心要他一直压抑着,便也想打个照面、匆匆告辞。
不想连玥今日倒奇怪些,他见连減婤神色恍惚,像是想早早离开般,反倒难得主动搭话:“长姐,你这是从哪来,往哪去啊?”
连減婤听了这话,只得停住脚,回头看了他一眼。两人身量一般高,只有连漪矮一尺,他仰着脖子看长兄长姐,只觉得长姐的目光还好,连玥的目光却已有些不善。
“从母妃那儿请安回来,往寝宫去。”连減婤不欲计较连玥失礼且目光不善似的,轻笑一声,自若答道,并客气问一句:“你们俩呢,要去哪?”
连玥突然改了主意,扬起下颌道:“带着连漪,去给母后请安。”连減婤一愣,因为连玥将“母后”两字咬地极重。她记得连玥从小到大都不喜欢皇后,也很少叫母后,甚至有时人前人后都直呼皇后,连娘娘也不带,以示不尊重。如今像是甩脸子给自己看,针对自己那一句“母妃”似的,说了这样的话,并又问了一句:“皇后是中宫,是所有皇子公主的嫡母,长姐是不是也许久未去问候中宫了,要不要同去请安呢?”
连減婤疑惑,不知今日连玥为何如此难缠,为了激怒自己,竟不惜站到皇后那边去了。他二人再怎么不睦,一直以来都有个共识,就是两人的矛盾是兄弟姐妹间的矛盾,不可以扩散到母家派系,更不可为外戚所用,自伤心肺。看今日连玥的架势,竟好像要把自己逼到为霖贵妃站队似的——霖贵妃和皇后在宫中分庭抗礼,人尽皆知,她除了父皇要求外,是不必特意给皇后请安的。待连減婤要用这话反驳,又转念一想,连玥岂会不知道,他说这话,大约是不满自己明明口口声声说不为外戚所用,却对霖贵妃唯命是从,只剩连玥一人违抗皇后,落了副不孝的样子。
他为着没人和他一道,在生气呢。
但是,皇后和霖贵妃个性迥然不同,否则贵妃何以能做到平民出身却位在贵妃,且纵然是贵妃也只是妃子,却能和出身名门大家的中宫皇后分庭抗礼呢?违抗贵妃和违抗皇后,难度根本不在一个量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