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2 / 2）
“好了！”酒保站了起来，“参加晚会还真是累人啊！要是哪天我家的小酒吧也有这么多阔大爷阔太太就好了啊……”
“你要走了吗？”书墨自然也站了起来，语气中似乎有些不一样的感情在其中。
“嗯！”酒保点了点头，“别看我这样，来这里其实也是有工作的啊！时间也不早了，要是再晚一点的话……可能要错过什么了……”
“我……”她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被他打断了。
“你给我待在这里，我知道你父母喊我跟过来的目的是什么，我不可能让你跟着去，况且，这里也还需要你。”他拍了拍女孩的脑袋，笑了笑，“想必你的堂姐也很疼你吧？这可是她的订婚晚宴啊！一生只有一次的哦！你要是都提前退场了，她肯定会很伤心的吧……”
终于，书墨看了看远处人群中央的那位披着一身“甲胄”女性后，点了点头，随后他看着酒保。
“姐姐的婚礼过后就是烟花大会了，那时，一起去看好吗？”
酒保笑了笑，“好！”……
……
“要酒吗？”酒保换回了自己穿下飞机那一身黑衣，漫步到了一所公园之中，从一旁的自动售卖机里买了两罐咖啡，用其中一罐轻轻地敲了敲坐在长椅上一位少年的肩膀。
“你是阴阳师吗？”少年接过了咖啡，打开喝了一口。
“噗！”结果就是，他吐了。
“你这根本不是酒！”少年恶狠狠地盯着酒保。
“哈哈哈哈！”酒保大声笑了起来，“笨蛋，真是个笨蛋，自动售卖机里哪有什么酒？或许有，但我刚刚的那一台里并没有哦！而且，你还是未成年人吧？未成年人……不许喝酒哦！哈哈哈哈哈……”
“你是来戏弄我的吗？！”少年似乎有些生气了，起身便想离开。
“别急嘛！”酒保扯了扯他的衣袖。
“虽然现在没有酒，但我家可是有不少好酒呢！怎么样？要不要去尝尝？”
那人转过了头，两双鲜红的血瞳死死地看着酒保，“阴阳师，你知道我到底是什么东西吗？”
酒保的眼神突然平静了下来，他对上了那双犹如鲜血浇灌而出的血瞳，冷的发寒，“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所以，既然你有足够自傲的资本，却又为何惧怕我这样一个刚出道不久的阴阳师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少年突然大笑了起来，“好！好啊！我好久没见过如此有趣的阴阳师了。既然你都如此邀请了，我要是不去，岂不是跌了作为鬼怪的脸面？”
……
“果然是阴谋吗？”……那少年喃喃自语，此时的他跟着酒保已经来到了一座神社之中。但此时的他再次看见了刚刚的男人后，却终究没有了刚刚的狂气，只是紧紧地皱起了自己的眉头。
而酒保也已褪下一身黑衣，换上一身白袍，身着括袖，袖露，差袴；脚着浅踏，头戴立乌，手持蝙蝠扇，端坐在男子对面。
此时的他宛若一位年逾数百的老者，再没有了刚刚的轻佻玩世，他端坐在神龛前，轻轻地闭着眼睛，一股不可见的气场在他周围缓缓流转了起来……
但坐在他对面的少年明白，那是“死气”，一种生人根本不可能拥有的气场，除非他和自己一样，是一只修炼上千年的妖怪，否则他根本不可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聚集起如此浓厚的“死气”……
但很明显，他是一个人类，即便有些奇异，但他确确实实是一个人类，“脆弱”至极的……人类。
“阴谋？哦！可别这么说，在很久以前，这里确实是我的家……只不过，现在变成了一间神社而已。”酒保缓缓睁开了眼睛，那股厚重的“死气”顿时消散于天地之间，再无一丝踪迹可寻。
他将手中的蝙蝠扇在自己身前的地板轻轻一点，霎时间，一道金光自地底直射而出，一坛酒缓缓地漂浮在二人身前的半空中。
“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是不是阴阳师？！”少年看着酒保，一字一句地问道。
“我不是阴阳师，至少……我并不是前来退治你的阴阳师……”酒保摇了摇头，伸手将半空中的酒坛取了下来，在男子的身前摆上了酒盏。“不如说，我还帮你拦下了不少急着送死的半吊子。”
酒保为他斟满了一叠晶莹的酒液，“我喊你过来，仅仅是想起这里有坛好酒该尝尝罢了。”
那表层似乎微微泛着金光的酒液静静地淌在少年眼前的碗中，他看着酒保，不知道眼前这个不知姓名的男人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嗯！确实是一坛好酒啊！”酒保也不管他到底喝不喝，只是自顾自地饮尽了自己碗中的酒液然后赞叹了一声。
“你不该存在这个世界上，你应该明白。”他的声音有些朦胧，似乎像是有些醉了。酒保侧卧在神龛前，蝙蝠扇放在身前，继续为自己倾倒着那金黄色的液体，他用手撑着自己的脑袋，一副喝醉了的样子。
“没错，我的确不应该在这里逗留，但是……”少年看着酒保，像是豁出去了一般，一口饮尽身前的酒液，大声说道。
“但是什么？”酒保醉眼迷胧，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酒！再给我多来点酒！”少年像个酒鬼一般大声嚷嚷道。
“啪！”酒保用蝙蝠扇再次敲击了自己身前的地板，顿时，整座神社金光四射，宛如初什旭日的晨光照耀在佛祖万丈金身上的光芒一般……
少年用手托住了自己的腮帮子，像是一个没得到自己想要玩具的孩子一般，他满脸通红，像是在说梦话一般。
“我活了很久很久……到底有多久？我自己都不想去记了。我只知道，在我拥有意识的那一刻起，我是躺在一棵大树底下的草地上的。那时候，你们人类还很少，少的像现在的妖怪一样。要是有谁见到了人类，那是一件值得炫耀很久很久的事情呢……”他从空中取下了一坛酒，揭开封口仰头便倒。少年的声音也开始变得飘渺起来，像是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我在那时只不过是一只很弱小很弱小的妖怪而已，我没有名字，因为我不知道是我是从哪而来。我只知道我出生在大山之中，于是，别人都喊我‘山鬼’，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小妖怪的名字，蕴含不了什么力量，只能让我堪堪被其它妖怪接受而已。
那会儿真是一段快乐的时间啊……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在山间跳跃奔跑，饿了就摘些野果，渴了便去饮涧间的山泉。偶尔运气好的时候能看见人类从兽径路过，我便藏在大树的叶子之间，透过缝隙偷偷地望着他们。那时感觉，啊……人类真是太美了，如果以后可以，我也要变成他们那样子！那时候的大山被绿色覆盖，那种晶莹剔透的绿色……现在早已无法看见。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我还是那只无忧无虑的小妖怪，从来没考虑过要变强之类的事情，只是饿了便吃野果，渴了便喝山泉，偶尔去兽径上偷偷看着人类经过。
但是……人类渐渐多了起来，不知何时，他们开始随处可见，不仅是兽径旁，山泉边，果树前……慢慢地，不可避免的，我们出现在了他们面前。于是妖怪里有些同伴不见了，别人说他们是被人类用钉耙，用草叉，用大刀杀掉了。我不相信，人类是那么美丽的存在，不可能会做出这种只有丑陋的大妖怪才会做出的事情。
我还是在做着有朝一日能够幻化成人类样子的梦，直到某天夜里，来了一个长的异常美丽的人类，他自称是‘阴阳师’，他看见了我，但却不屑一顾。那一刻，我从人类的身上看到了——‘轻蔑’，‘虚荣’，还有……‘欲望’！那夜，那座山上最大的妖怪死了，第二天人类欢呼雀跃的上山，将那只妖怪的头颅割下，八个人做了顶轿子抬着大妖怪的头下山，我和其它小妖怪躲在一旁的灌木丛中偷偷看着人群，还有……那只大妖怪的头……
它在看着我，那早已死去的眼睛瞪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大，它直直地盯着我，像是想要说什么事情，但我听不见，我弱小到根本听不到‘亡语’，我只能这么看着它被人类抬下山去。那一刻，我突然觉得，那些人的背影，变得和那些大妖怪一样丑陋起来。
它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一条生命，它只不过是只大妖怪而已，它和我一样，吃野果，喝山泉。静静地守护着这座大山，但为什么……那个‘阴阳师’要杀死它呢？那只大妖怪的头颅，究竟想要告诉我什么呢……
最大的妖怪死了，其它的大妖怪便无法安份了，它们相互争夺着，想要成为第二个‘最大的妖怪’。于是，野火在森林之中不断地燃烧起来，我曾经的同伴一个接着一个消失，再没有人喊我的‘名字’，即便只是‘山鬼’这个假名，它们被一些大妖怪带走之后，我便再也未看见他们了……至于我，我只不过是一只毫无力量的小妖怪，大妖怪们看不上我，我没有力量，我连我想保护的东西都无法守护！那时以后，山泉变得浑浊，野果变得苦涩。我再无法随心所欲地在山林间奔跑，但是……但是啊！我还是会去兽径旁的大树上偷看经过的人类。我想，那时候的我，或许是很爱人类的吧……
可是有那么一天，我再次看到了‘阴阳师’，他们穿着白袍，戴着乌帽子，手持一把蝙蝠扇。
我知道他们是来干什么的，他们……人类……想要彻底消灭掉这座山上的所有妖怪！
我跑走了，我在山间疯狂地跃动着，向前奔跑着，我的同伴早已离我远去，那只大妖怪也早已死去，我只是一只没有名字的小妖怪，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想要保护其它妖怪，即便是那些丑陋的大妖怪，即便是那些让我失去了同伴的大妖怪！我也还是想要保护他们，因为……妖怪永远是站在妖怪这一边的啊！因为……我想有人能够喊我的名字啊！
但是，他们不相信我……没有任何一只妖怪愿意相信我，因为我只是一只小妖怪，一只没有任何力量的小妖怪。任我在他们面前如何比划，如何跳跃，他们都不愿相信我……
那时，我终于知道，想要保护某样东西，就必须舍弃掉某些东西……
我杀掉了他们，我把所有的大妖怪全部杀掉了，一个不剩，一个不留……我变得很厉害，很厉害。没有哪个小妖怪是不惧怕我的。我同样也将上山而来的‘阴阳师’全部杀掉了。他们很丑陋，被我杀掉的妖怪和人都很丑陋！我，变得和他们一样丑陋……
后来，大山恢复了平静。野果变得香甜，山泉变得清冽。但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无忧无虑的奔跑跳跃了。我只能在山花烂漫或是枫叶四落之时走出我的居处，站在大山山顶上遥遥望着我所爱着的妖怪，还有……人类……
我还是没有名字，我变得如此强大，‘山鬼’早已无法承担我的力量，没人知道我的真名，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后来，慢慢地我有了一个算是名字的称号吧——‘大江山鬼王’，这个名字勉强能够支撑我的力量，于是便这么一直流传下来了。我是‘大江山鬼王’，也仅仅是‘大江山鬼王’罢了……”
“哐当！”少年饮尽坛中最后一滴酒液，往地上一丢，空坛子相互碰撞在了一起发出了岁月沉淀的声音。
两人此时都已躺在了地上，酒保穿着的正服早已凌乱不堪，散发着一股异样的美感，一股淡淡的酒香自他四周往外散发着。
“我喜欢你！你虽然穿着‘阴阳师’的衣服，但你并不丑陋，你很美丽！”少年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酒保，笑了起来。
“跟我说说你和那女孩的故事吧！”酒保摇了摇自己手中的酒坛，发现里面已经没有了水声，随手往墙壁上一扔，酒坛发出“哗啦”一声，碎片四散飞溅。
少年顿了很久。
“没什么太大的故事，她是人类，我是妖怪。曾经，我们在一场人类的宴会上见了一面。她爱上了我，我也爱上了她。”少年躺在地板上，看着神社破旧的天花板。
“那时的她可真美啊……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人类，任何一只妖怪，都要美丽。即便是现在，她依旧是如此美丽。”他低声嘟囔。
“然后呢？”酒保醉醺醺地问道。
“然后？然后还能怎么样？她是人啊！会死的啊！我呢？是一只妖怪，一只真正的大妖怪，我可以活很久很久很久……久到我自己都无法记忆。所以，我与她定下了一个约定，在她每一世最美丽的那个年华到来之时，我会出现在她的面前，陪她度过一段对于人类而言也异常短暂的时间。随后，我便消失不见……回到大山，继续等待下一次的轮回。”
“这次出了些问题是吗？”酒保问道。
“不，不是这次出了问题。”少年缓缓摇头，“而是每一次都出了问题啊！”他捂着自己的脸，痛哭了起来。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离开她，哪怕是一分，一秒，甚至一毫，我无法离开她，每次在我匿去身形之后我便只能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哭泣，我的心便像被刀剜去一般，痛的不能出声。”
“你在现世逗留了多久？”酒保拍着少年的肩膀，轻轻问着。
“我不知道，也许几百年，也许上千年，我只是在她身旁孤独的等着她长大，然后再看着她老死。无能为力，除了看着，只能看着，我又变回了那只无力的小妖怪，眼睁睁地看着大妖怪的头颅被他们抗下山。却不知道那道眼神最后的涵义……”
“你这次……陪着她的时间，格外长对吧？”
“没错，虽然我是只大妖怪，我的寿命确实很长很长，但我终究也会死，像你们人类一样，死去……尸骨在一座山丘上渐渐腐烂，带着我的一生，等待枫叶来年的落下……我感觉我活不了太长啦！所以，如果可以，我想陪她走过这最后的时间……”少年抬起了头，眼角有些泪光，他看着酒保，眼神暗淡了下来。
“但是……不行对吗？”
酒保笑了笑，“快要烟花大会了，在日本，这是情侣之间告白最好的场合了吧？”
少年的眼中重新燃起了亮光，“你的意思是？”
“虽然我不知道你和她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有着怎样的过往和故事。但我知道，你很爱她，而她也很爱你。数千年的等待，任何一个人，哪怕是一只妖，都无法忍受。所以，去吧！去告诉她！去告诉她你究竟有多爱她，去告诉她你和她曾经的爱恋，去告诉她你等她的时间里，你到底有多么寂寞。”酒保脸上的醉意顿时一扫而空，原本凌乱的正装也再次变得整齐。现在的他，宛如一位真正的长者，让人见了便不自觉的生出跪拜之意。
他的嘴唇微微张开，“至于其它的，由我，来替你摆平，至少在你告诉她你的感情之前，我不会让你离开的！”
少年看着眼前的男子，有些呆愣，“你……你为什么要帮我？”
他笑了笑，“因为就像你喜欢我一样，我也很喜欢你，这么久以来，愿意和我喝这么多酒的人，只有你一个人呢！酒友！”
“好了，走吧！它们来了！”这是少年听见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迎面一阵强大的弹力将少年弹出了神社，落在了鸟居前的草地之上，他看得见，神社旁不再拥有神圣之气，相反，只有一股浓厚到已经无法化开的“死气”……
“如果，那就是你的愿望，我确实听到了……”
……
在日本，烟花大会向来是年轻人们相约一起的盛会。当绚烂的烟火直升黑夜，在星空下突然炸开放出光芒照亮无数少年少女的脸庞。连同他们之间暧昧的情愫也一同绽放，在每年的夏日，为他们美好的假期画上最为美好的最后一笔。
自此，再无遗憾和留恋可谈。
这一天，是每个人的节日，也是每个人的盛世。无论是少年还是少女们，都可以穿上他们的浴衣走在大街之上，展放着属于他们的魅力与色彩。
与其说这是个传统的节日，不如说，这是个浪漫的节日。在人来人往的人群中，两个人的手仅仅相握，天空中的烟火不断绽放，两人的眼中却只有对方。
当短暂的黑暗过后，光明再度充满天空，两人的嘴唇在光芒下已经接触在了一起，两颗心从未走得如此之近，时间……便凝止在了这一刻，再不流动……
韩书墨穿着一身浴衣，在酒保住的酒店之前等了很久。此时的她将满头长发用一根玉簪盘在了头顶，露出了她白皙的后颈，衣服则用一根束腰带轻轻地束住，露出了她已经开始有致的身材，脚下穿着的凉鞋露出了她可爱的脚趾。这一切的一切，让任何一个男人都很难忍得住不去爱抚眼前的女孩。
在这段时间内，她已经吸引了沿路不少男性的目光以及驻足了。幸好今天是烟花大会，大多数男性的身旁都陪伴着一位女性，否则真的会因为女孩而引发不小的骚乱呢……
她是偷偷溜出来的，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而言之，她就是想要自己一个人来找他，然后和他一起去看烟花。不想被别人打扰，只有她，还有他。
但时间都快过去了，她还是没能看见他，她其实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出来，因为自那场订婚宴以后，她便再也没见过他。说好的一起去泡温泉也没能如愿，更别说定下一同去大会的时间了。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街道上的人流也少了许多，眼看着约定无法实现了，女孩的头也渐渐低了下来，她看着自己的脚尖，想着自己要不要回去……
“怎么了？一个人站在大街上，很容易被人拐跑的哦！”一道轻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一只温暖的手掌落在了女孩的头顶。
女孩抬起了头，僵硬地转过身，是他！
确实是她要等的人，一时间，无数感情用上心头。她有很多话想对他说，想问他这几天去了哪里，想知道他为什么不来找她，她想知道很多很多……
但最后，他笑着说了一句，“走吧！一起去看烟花吧……”
女孩低下头，偷偷地牵着他的手，轻轻地回了一句。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