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节 心 慌（2 / 2）

我脸上挂满笑容，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说，李司长，还生气呢？

他拿报纸给我，看看。

我接过来，看到一个整版的关于金融政策解读采访的文章，我说，挺好啊。

是挺好，李司长看我，赵局长点名表扬了李建民。

我看他，您是替我抱不平呢？

你怎么那么不知轻重呢？他看看我，我给你打电话肯定是重要的事，我苦口婆心的，你怎么都听不进去呢？

我说，我昨天真的有重要的事，再说李建民做得不挺好的，没耽误单位的事就行，是谁不一样？

你别总一幅不上心的样子，到了关键时刻该表现的你得表现出来？要不谁知道你？

我看他，你说，总表现给别人看，累不累啊？怎么就不能轻轻松松的了？

李司长摇摇头，你怎么总是那么天真呢？工作努力，工作能力强是一回事，可到关键时刻还是要让别人知道，领导不知道你，不了解你，以后怎么敢重用你，你呀，就是缺点儿这个。看我没说话，他语气缓和下来，好了，我也不说你了，你好好想想。

我点头看他说，有时候我一想我这性格可能真不适合在机关呆着。别看我平常跟您特贫，那时因为您对我好，真要和陌生人，其实我心里还是很抵触的，也很难熟络起来。

李司长看我，怎么想到适不适合在机关呆着的问题了？我是给你打气的，你可不要泄气？

我点头，我会好好想想您说的话的。

从李司长办公室出来到回到办公室坐下，我一直在想刚才的问题，倒不是怎么跟别人相处，怎么表现自己的问题，而是我到底想要什么的问题？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我好几个月，一直没有找到答案。

我抬头看，对面李建民最近倒没怎么和我拌嘴，我有时倒是挺欣赏这样的人，对任何人的好恶都表现在脸上，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毫不隐瞒。虽然情商是低点儿，可总比不喜欢一个人还要虚情假意的讨好或者表面嘻嘻哈哈背后耍刀子的人要强吧。

李建民抬头，看我盯着他看，意味深长地看我，我知道他这次做得很好，是不是心里正洋洋得意呢？不过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我并不是不求上进的人，我也一样希望得到别人的认可称赞，名誉地位这些有时想来虽不具什么意义，但深处这样的环境里，你会不自觉的追逐，环境对人的影响真的特别大。但我也并不认为追求这些就是多么庸俗和十恶不赦的事情，这是天然的上进心使然，是大自然馈赠给人类的本能，要每个人都不追求进步，这个社会怎么进步呢？

看他一直盯着我看，我先退缩了，移开和他四目相对的视线，低下头。要是在再早以前，我可能会一直瞪着他，直到他认输。

可前一阵儿我自从想明白后，已经不愿意和他唇枪舌战了。李建民经过了这么些时日估计也有点适应了，我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吵架了。但他一直还对我很戒备，毕竟是竞争对手。虽然我本意并没有想和他竞争，不过深处这样的位置，不管你想不想，愿不愿，在其他人看来，在你们自身看来，已经站在了对立面，不可能是朋友了。以后我们还会不会吵起来，还真的难说。

打开电脑，开始一天忙碌的工作，还是提不起精神来。可能是迷茫积累到一定程度，必定会有这样的反应吧。人的精神一旦垮塌，一切都将万劫不复。我不想那样，我深处这里，我需要有精神支柱，让我觉得存在这里是有意义的，每天是欢愉的，内心是安心的。

我知道我只不过是个平凡的人，在无数兜兜转转中，也没有弄明白人生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但生活还得继续。可即使探究明白这个世界的终极奥秘，搞明白人生的意义，熟知许多大道理，也不一定能使自己快乐。我只想平淡的快乐的活着。

忙碌起来，脑袋里那些稀奇古怪的念头好似一下子都消失了，但稍微一空下来，脑子里这些稀奇古怪的念头又会全部回来。这样的状态使得我一天下来身心疲惫，快到下班时，我看看工作忙的差不多了，就盯着窗外发呆，脑袋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赵晓柔站我旁边半天，我竟没有发觉。等我回过神，她看我，师傅，你又发呆了？我站半天了，不好意思打扰你。

我抬头看她说，有事吗？

她把手里材料给我，这是接下来金融研讨会的材料，你看看。

我接过来放桌上说，放这吧，我明天看。

你没事吧？师傅，赵晓柔看我，我发现你最近几个月都不太对，有时候高兴的屁颠屁颠的，有时候又无精打采蔫蔫的，现在又发呆，是今天李司长跟你说什么了吗？

我舒口气说，不是，可能是我更年期到了吧。

赵晓柔咯咯笑，更年期？你变性了？

我看赵晓柔一眼，就行你们女的有更年期，男的就不能有？然后抬手看看表，六点整，到点了，今天工作都忙完了，按时下班。

说完开始收拾东西，我看赵晓柔还站在旁边，就催她，快回去收东西呀。赵晓柔撇撇嘴走开了。

和王宏利，赵晓柔走出单位大门，就看到刘子峰靠在车边，看我出有过来冲我挥挥手。

王宏利看我，张处，包养你那帅哥又来接你了？说着皱皱眉，倒是好长时间没见到他了。

赵晓柔看向王宏利，你刚才说的什么意思？然后指指刘子峰问，你是说那个男的包养我师傅了？

我咯咯笑，赵晓柔，你别听王宏利瞎嚷嚷，那是我哥们。

王宏利笑，我才不信，哪有哥们每天还来接送的？

我踢他一脚，我们关系好着呢？

王宏利露出痛苦的表情，张处，你怎么还踢我，你现在都是处长了，怎么还和刚来时一样。

我说，现在是下班时间，我也不是你的张处，王宏利，你还是喊我名字吧。

赵晓柔笑，跟我们介绍介绍呗。

王宏利叫道，完了，完了，张处，赵晓柔吃醋了。

我不再搭理王宏利。

和王宏利、赵晓柔走到刘子峰面前，还没等我介绍，赵晓柔先叫起来，师傅，你哥们儿也太帅了，我的眼都挪不开了，然后伸出手，我是赵晓柔，和张明昊一个部门，是他的，他的朋友，好朋友。

我说，赵晓柔，你怎么这么没大没小的，我不是你师傅吗。

刘子峰看我一眼，然后也伸出手，我是刘子峰。

王宏利说，我们之前见过，不过好久没见到你了，怎么感觉你越来越精神了。

刘子峰笑笑，看着我说，张明昊，你们部门的同事都挺和善。

挥手告别，我坐在副驾驶上问刘子峰，你怎么还来接我了？我享受这待遇，有点受宠若惊啊？

刘子峰看我，指指车后座，刚从超市买好食材，顺路接你。

刘子峰系好安全带，探过身来要帮我系安全带，我忙阻止他，我来就行。他看我一眼，我忙扭过头，有点慌乱的将安全带系好。

车子开动，我头靠在车座上，平复下心绪，我怕昨天刘子峰帮我系安全带时那种心慌的感觉再次出现。

刘子峰声音传来，那个挺漂亮的女孩儿是新来的吧，我之前没见过？

恩，我看他一眼，年初刚来的，由我带着，总是师傅师傅的叫我。

刘子峰看我一眼，很平淡的说，她对你有好感，我能看得出来。

我犹豫着是不是要跟刘子峰说说，虽然我已经决定告诉赵晓柔，我对他不是爱情，可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说出口。我看着刘子峰，还是决定跟他说说，刘子峰，是这样的，我说，赵晓柔是我们赵局长的女儿，她对我应该是有好感，虽然没跟我说，但我能感觉的到。对赵晓柔，有段时间我也很迷惑，不知道对她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我们能谈的来，她对我也挺好，可我总觉得是哪里有点不对？刘子峰，你说，到底什么是真正的爱情呢？

刘子峰始终很平淡，他看我一眼，淡淡的说，张明昊，你们是挺般配，郎才女貌，她还是你们局长的女儿，真的挺好。

我看他，如果从外在条件来看，确实很合适，但如果从内心来说，我对她并没有那种心动得感觉。爱情是得有心动的吧？有人跟我说，感情可以培养，机会很重要，选择很重要，可我觉得爱情得是纯粹的？

刘子峰没说话，我看看他，刘子峰，你说，到底什么是爱情呢？爱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我之前和李萌，和夏目在一起到底算不算爱情呢？你对你的那个她是什么样的感觉？

刘子峰没说话，我想我是又触动他的伤心事了。他心底里一直藏着一个深深爱着又不可得的人。我一直以来想知道，那个她到底是谁？但刘子峰从来不说。可能是爱的太深了吧，只能埋藏在心底。刘子峰此刻不说话说明他真的伤心了。

我拍拍他肩膀，看到他眼角有些红润。我想刘子峰一定是想到了那个人，能被刘子峰这样想念这么多年，那个人也真的够幸福了，要是有人这么爱我？我的心突然揪了一下，是嫉妒吗？嫉妒刘子峰对另一个人的爱？可为什么要嫉妒呢？

我有点慌乱，看向窗外，然后是一路沉默。

车停在楼底下，我才回过神。刘子峰看我，脸上带着笑，他的笑那样温暖，我觉得这样的时刻，如果我不回报微笑，是多么不合时宜，我也笑笑，看着他说，回去给我做好吃的吧。

好，刘子峰干净利落下车，手里拎着购物袋。我决定忘记刚才的不愉快，下车就勾住他脖子。他看我一眼，然后往前走，走到窄窄的楼梯口才说，张明昊，我们这样怎么上去？

我松开胳膊站在他后面说，刘子峰，这周六我们就去买家具吧，买好了就搬新家。那边有电梯，什么时候勾着你脖子都行。

他边走边回头看我，感情你搬新家就是为了能欺负我啊。

我回嘴，这怎么是欺负你呢？我这是爱你呢？

刘子峰看我，真谢谢了您？这么爱我。

到家刘子峰去厨房放东西，我把公文包挂在门口的挂钩上，就坐到沙发上，双手舒展开不禁感叹还是家里呆着舒服。

刘子峰从厨房走出来说，我做饭去，你歇会儿，看看书。

我站起来，我帮你吧，每次吃闲饭，我也不唠忍呀。

他和往常一样把我按在沙发上，你还是歇着吧，换个舒服点的衣服呆着，等着吃就行。我的幸福感顿时涌上来，心里不禁感叹，刘子峰要是女的，我一定娶了他，这是多贤惠的好媳妇儿啊。

换了宽松的T恤衫和短裤，坐在沙发上拿起那本新买来的人工智能书翻看。我知道在金融领域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大型基金公司，证券公司，投资公司借助人工智能模型进行数据分析。把既有数据通过算法程式分析输出达到你想要的结果，并不是一个简单的过程，你需要找到合适的算法，设定任务，进行性能度量，进行实践调差分析。输出数据的结果和现实是否和吻合这取决于很多因素，需要你深入挖掘出最基础最本质的东西，而那个东西我想取决于你对这个世界的认识深度。难点在于大量的数据是主观的，非系统化的，设计能够识别的模型进行有效识别，对程式系统来说是件很难的事。这就像让人像程式进行海量计算一样，对程式模型来说，识别主观知识也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我又想起都老头对我说的话，你所建立的数据模型是你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我最近一直在叨咕一个金融智能程式模型，雏形已经差不多了，接下来还需要实践。就像我大学时捣鼓的那个炒股模型，通过张朝伟爸妈的实践，在一定期间内还是起到作用的。我研究生时开发的那个模型，在证券公司经过实践，效果也不错，但现在早已过时。任何一个模型都需要随着时代的变迁不断优化，你需要有敏锐的触角，第一时间get到那些最基本，最底层，最本质逻辑的变化，把这些最底层逻辑思想应用到你的数据程式。最理想的是程式模型和人一样具有智能，具有自主学习能力，它会随着数据的输入，自动识别这些数据所反映的社会底层变化，人的底层变化，自动识别优化系统，总能做出最准确的判断。这很难，但不是不能实现。

我给我的这个程式模型命名为Nature。我希望这是我所建造得最后一个金融数据模型，因为它和以往的数据模型不同，以后它会自己不断地学习成长，就像初生的赋予生命的婴孩，他会自己汲取营养，不断自行学习长大，不需要我再赋予它什么额外的东西。

说起张朝伟，我想起今年还没有跟他联系过，不知道这小子在国外怎么样了。

我躺在沙发上，把书放旁边茶几上，刚闭上眼，就听刘子峰声音在耳边响起，张明昊，吃饭了。

我睁开眼，看到刘子峰蹲在我面前带着一如往常温和的笑，是不是困了？吃完饭再睡吧。

我又看到他的眼睛里深不见底的蓝，像辽阔的大海，也像满天的星空，每次看到他的眼睛我都有走进去一探究竟的想法，我不由自主的伸手摸下他的眼睛。

他握住我的胳膊，张明昊，你怎么了？

我笑，刘子峰，有人说过你的眼睛很漂亮吗？

有啊，刘子峰看着我，你不经常说吗？

我呵呵笑，刘子峰站起来抓着我的手一把把我拉起来，快起来吃饭，眼睛能当饭吃吗？

吃着刘子峰做的美味，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温暖。几个月来空荡荡的小屋一下子就有了家的味道。我想起以前刘子峰在时，我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感觉，此刻才发觉原来有刘子峰在这里是多么重要。

我大口吃饭，边吃边夸刘子峰做的好吃。

他看着我，张明昊，你狼吞虎咽吃饭的样子让我更有做饭的欲望了。我继续扒拉着饭说，刘子峰你怎么做饭这么好吃呢？你要是开个小饭馆，估计会比马从文的还火。

刘子峰给我夹菜，你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然后笑着说，我可学不了马从文，我做饭纯粹是想做给我爱的人吃。

我抬头看他，做给你爱的人吗？

他好似有点尴尬，低着头吃饭，也没说话。

我呵呵笑，刘子峰，你的真命天女什么时候出现呀？不过也好，她不出现，我倒沾光了，好吃的都让我吃了。

此刻这么欢快的气氛，我不想和刘子峰探讨那个留在他心底里的人，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把那个人彻底放下了，在期待一段新的恋情，还是到现在都还不能释怀。

刘子峰笑，拿手敲我头一下，就你能吃。

吃完饭看看圆滚滚的肚皮，我感到心满意足。

刘子峰收拾桌子刷碗，我才想到以前这些活儿也都是刘子峰在干，我走到厨房站他旁边说，我帮你。

刘子峰看我，我一会儿就搞定，你去歇着吧。

我看他央求，我想跟你一块儿，行不行？

看我坚持，刘子峰挪个位置说，那来吧，真没见过还有这么积极主动要求干活儿的。

我站在刘子峰旁边，感到很开心，刘子峰看我一眼笑笑，递给我洗好的盘子说，呐，把这个放橱柜里吧。

我接过来，小心认真地放好说，怎么样？我做的还行吧。我就像一个认真讨好家长的孩子，希望得到刘子峰的认可和表扬。

恩，他点头看我，然后递给我碗筷，张明昊，你怎么突然和个小孩儿一样？

我接过来放好说，刘子峰，要是一直是个孩子该有多好。

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什么事情都愿意和刘子峰一起去干，我想这可能这就是对那种珍贵东西失而复得的心情吧。

收拾完毕，我坐在沙发上拿起那本书继续翻看。刘子峰坐我旁边，我看看他说，刘子峰你给我弹吉他吧，我还想听你唱歌。

以前就是每次吃完饭我们不去外面散步时，我们俩最常做的就是我边边书边听刘子峰弹吉他，或者我编那数据模型累的时候，就愿意听刘子峰弹奏一曲。

他看我一眼说，好啊，说着回屋拿上吉他坐在我旁边问，想听那首？还那首许巍的礼物吧，你之前最常给我弹的就是这首歌，真的很好听。还有你前两天在酒吧弹唱的样子，别提多迷人了，你不当明星真是可惜了。

他笑笑，我唱歌纯粹是因为喜欢。我和陆展不一样，从没想着当明星，我只不过是个平凡的人，只想平平淡淡的，我不喜欢万众瞩目的生活。

我拍拍他肩膀，你说的对，活着舒服最重要，你跟我说过好多遍了，以后这事我保证不提了。

刘子峰怀抱吉他，悠扬的歌声伴随着吉他的轻轻的拨弄飘散在整个屋子，钻进我的耳朵。“让我怎么说，我不知道 ，太多的语言，消失在胸口头顶着蓝天，沉默高原，有你在身边，让我感到安详 走不完的路，望不尽的天涯，在燃烧的岁月，是漫长的等待 ”，我沉醉其中，不经意抬头看他，发现刘子峰也正看我，我笑笑，他也笑笑。 “当心中的欢乐，在一瞬间开启我想拥你一起在身边，与你一起分享在寂静的夜 曾经为你祈祷，希望自己是，生命中的礼物当心中的欢乐，在一瞬间开启，我想拥你在身边，与你一起分享”。刘子峰唱完将吉他放在旁边看我，我说，真的好听。

然后又问，刘子峰，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许巍？

他看我，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不需要吗？我看他眼睛。

他低下头，我不知道，喜欢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说不上什么原因，喜欢就是喜欢。

恩，我点头，可能吧，你喜欢许巍，这么多年下来，每天听你唱他的歌，我也喜欢他了。

一晚上睡得前未为有的安稳，我心想果然刘子峰在比算命先生请来的香囊还要灵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