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节 儿 时（2 / 2）

一次，我刚给刘子峰讲解完一道题，张明磊拿着课本凑我跟前，哥，给我讲讲这道数学题。

我看一眼，拿手里的笔敲他头一下，大声说，这么简单还不会，这道题我不昨天给你讲过一遍了吗？真没记性。

张明磊摸摸头，不满地说，那刘子峰呢？刚才你不是又给他讲了一遍吗？我可是你亲弟弟？你怎么那么偏心。

我就再敲我弟头一下，大声说，张明磊，这次脑袋灵光点儿，这次可要记清楚了，我只讲最后一遍。刘子峰看我笑，张明昊，你有弟弟妹妹真好。

我和刘子峰经过半学期的同桌生涯，每天都对他耐心辅导，他也特别上心，可到了学期期中考试时他还是考了全班倒数第二。

期中考试考卷发下来，刘子峰看看我的卷子，满脸羡慕，张明昊，你数学和语文又是双百，太厉害了。然后，拿起放在课桌上的卷子，自言自语，我也不错，总算有进步。

我在旁边呵呵地偷笑，想不明白考了倒数第二还说是有进步，心里是怎么想的。他听到我笑的声音，就扭头看我，张明昊，你别笑，我以前每次都是倒数第一，这次总算不是了，虽然进步不大，可也是进步啊。然后自己也呵呵笑起来，我妈知道了肯定会特别高兴。

我想想，刘子峰还真是挺努力的，就拿过他试卷，问他，是哪道题错了，我再给你讲讲。

他立刻乐开了花，张明昊，真的谢谢你啊，你对我真好。

刘子峰所说的好玩的地方是我们村头不远的一条河，这条从我们村口路过的河的上游是镇上的水库，常年流水不断。这条河的功能除了水库泄洪，在我小时候还有一个重大功能是村里妇女们一年四季洗衣服的地方。那时没有洗衣机，家里大的衣物不好清洗时就会拿到河里洗涤，就算冬天只要河里不结冰总能看到蹲在河边洗衣服的人。

河的两边是高耸的山坡，要下河必须翻过一个不大的小山头，再顺着常年走路踏出的梯凳走下去。小山头上是未开垦的地，长着榆树，槐树，核桃树等各种树，河边长满了野草野花，由于有水的滋润，河边的野草长得郁郁葱葱，河边的野花长的绚烂多姿。以前这里的河水特别清亮，河水不深，一眼就能看到底，一阵风吹来阵阵涟漪。只是后来，这里的水也好似也没那么清了，也没有人再在河里洗衣服了。

小时候，这条河除了是村里妇女洗衣服的地方，也是我们孩子们快乐玩耍的地方。春秋捕鱼虾抓蚱蜢，夏天游泳，冬天溜冰。每个季节都有不同的玩法。

做完作业，刘子峰有时回家取上自制的网兜和一个罐子带我去河里抓鱼捕虾，有时拿上拿竹俾编的竹笼子带我去抓蛐蛐抓蚱蜢。

以前没有朋友时，我虽然也很想去河边玩，但却去的很少。只有我妈到河边洗衣服时，我才会偶尔跟着去看看。由于没有玩伴，我大多数只是待在河边看看，也没有觉得有多少乐趣。

刘子峰带我到河边玩时，每次我的那两个调皮捣蛋的弟弟和妹妹非要跟着一起去。但我不答应，我从小就不愿意和他俩玩在一起，我们几个只要在一起没一会儿肯定就会打一架，而每次我妈批评的那个人肯定是我。她会大声冲我嚷嚷，张明昊，你是老大，怎么就不知道让着弟弟妹妹呢？

我说，我又没做错，是他们先动手的。

可我妈不管这些，在她的眼里，我是老大，我就应该吃亏。

我妈听到声音，冲我吼，张明昊，你是老大，带他们去怎么了。

我会坚决地说，我不愿意。

奶奶这时就会在旁边对我妈说，别为难明昊了，他有自己的同学一起玩。然后温和的看看我的弟弟和妹妹，说，你们俩，我带你们去买好吃的，怎么样？

一听买好吃的，他俩立刻就不缠我了，立刻拉住奶奶出门。

我冲奶奶笑笑，奶奶你真好，谢谢奶奶。

奶奶看看站我旁边的刘子峰，说，子峰，你比明昊大，好好看着他点儿。

刘子峰点头，放心吧，奶奶。

我立刻拉着刘子峰跑出去，生怕那两个调皮鬼再跟上来。

去刘子峰家拿上自制的网兜和用来装鱼虾的玻璃罐子就出了门，路上刘子峰说，张明昊，我很羡慕你，跟你弟弟妹妹关系那么好。

我看他，关系好？我可不愿意跟他俩玩，每天在一块净干仗了。

打打闹闹多热闹，我想有个跟我打闹的人还没有呢？

刘子峰上有一个哥哥，我听我妈说，刘子峰的父母从小就偏爱他的哥哥。我想起，每次去刘子峰家看到他哥哥时，他哥哥对他很是热情，对我也很热情，但刘子峰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我不明白刘子峰怎么和他哥这么不对付。

我忙安慰他，你不是还有我呢吗？我就愿意和你玩？

他看我笑笑，张明昊，谢谢你。

我说，刘子峰，你最近怎么总把谢谢挂嘴边啊，你不用这么客气。

来到河边，刘子峰脱下鞋子，卷起裤管，撸起袖子，就下水了。看我迟迟不动，就催我，张明昊，你快点，可好玩了。

我学着他的样子下了水，跟刘子峰一起撅着屁股，眼睛紧紧盯住河里，慢慢向前寻找鱼虾的踪迹。发现了两个人就左右夹击，将小鱼小虾逼进网兜里，然后小心翼翼的把捕到的小鱼小虾放到带来的玻璃罐子里。

这个过程很痛苦却又很快乐。每次走上河时都会腰酸背疼，有时候我们能捕不少，有时候也会一点收获都没有。但不管怎样我都觉得特别开心，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开心。

那些捕到的小鱼小虾会被我们带回家放到院子里一个不算太高的水缸里。天气不好去不了河里的时候，做完作业我俩就会围在水缸边，盯着这些越来越多小鱼小虾游来游去，欣赏我们的劳动成果。

有时我们也会去捉蛐蛐。秋天的时候，来到河边，总会在草丛里听到蛐蛐发出的吱吱叫声。刘子峰很有经验，每次总能捉到不少，然后我们就会乐的屁颠屁颠的拎着竹笼子回家。

那时正值核桃快要成熟的季节，山头上的核桃树结了不少清脆清脆的核桃，有时馋了我们也会上树摘核桃。

刘子峰把蛐蛐笼子递给我叮嘱我看好，然后自己三下两下蹦蹦蹦的就上了树，动作麻利的把核桃一个个够下来扔在树下。看差不多了，他会跳下树，把胸前的衬衫卷起来把核桃都兜在里面，怕家里大人知道我们调皮捣蛋要挨打，回家后就把核桃偷偷藏到只有我们俩知道的地方，等到没人的时候偷拿出来吃。

我对于刘子峰这个技能很是佩服，每次都想跟他一起上树，他总是不让，他说，张明昊，我受点伤没事，你细皮嫩肉的可不能受伤。

所以我始终没学会爬树，每次都是在树下等刘子峰。

不过刘子峰上树遇到过危险。有一次刘子峰正在够核桃时，他正踩着的一个树枝断裂开来，刘子峰一下子就掉在了地上。

我吓了一大跳，忙跑过去扶他，看我一脸紧张的看着他，他忙笑着安慰我说没事，张明昊，你不用担心，一点都不疼。

说完他起身双手拍拍身上的土，就捡核桃去了。但想来也很后怕，幸亏那棵核桃树下是土堆，没有石块儿，要不刘子峰肯定受伤。

自从刘子峰带我疯玩以来，我好像上瘾了。

以前是他催着我去玩，后来就换成我催着他去玩了。我经常跟刘子峰在外边跑不着家，我妈那时还真有点着急了，我估计她是怕刘子峰把我这个好孩子带坏。

一天，我和刘子峰做完作业又要出去玩，我妈端着菜盆站在厨房门口喊住我，张明昊，别每天出去疯玩了，你作业做完了吗？

我大声说，都写完了。

以前我只要说写完作业了我妈就不会管我，因为我每次考试都是双百，我妈对我很是放心。但那天我妈估计是心情不好，很固执，她蹲在水池边摘着菜，仍旧阴着脸，写完作业也别出去玩了，你就不能看好你弟弟妹妹，都不让我省心。

我妈要固执起来，我知道再争辩也是徒劳，就不再说话。

刘子峰估计是以前从没见过我妈那么严肃的时候，也有点儿发愣，看我不说话，就颤巍巍的说，阿姨，那我回去了。改天，改天再跟张明昊玩儿吧。说完，冲我挥挥手，急忙跑走了。

第二天我去他家找他上学，他很高兴，一路上一直在我跟前蹦来跳去的，话也不停，张明昊，我昨天吓死了，我以为你妈以后不让你跟我一块了呢？我昨天一晚上都没睡好。

我说，你为什么愿意跟我在一块儿呀？我有那么好吗？

他跳到我跟前看着我倒着走，当然好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喜欢跟你在一块儿。说完又跳到我旁边，斜着头问我，你妈怎么说的？真没说不让你和我一块儿玩儿？

我看看他，我跟我妈保证了，成绩不能受影响，我还想说，还有不能跟你学坏，想想这话不太好，就没有说出口。我接着说，你放心，我考试成绩从来都不用担心，老师讲的也没什么难度。

他看着我咯咯笑，这我相信，张明昊，你脑袋是怎么长的？为什么觉得学习是件容易的事啊？我怎么就学不会呢？

我说，那你会爬树我还不会呢？

他想想说句，也是，我也不是一无是处，以后我们就互帮互助。

我被他逗乐了，说句，好啊，互帮互助。

但自那以后，刘子峰好像就很怕我妈。每次到我家写作业总会问一句，你妈不会在家吧，要不还是去我家吧。

出去玩的时候，天色还不是很晚，我还想玩，他就会催着我说，张明昊，我们回去吧，天不早了，要不你妈该担心你了。

我跟他说学爬树，他更不答应了，你要受了伤，你妈会不会不让我跟你玩了。

一次，我们在家门前的过道里玩，刘子峰看到我妈从街口过来，立马拉着我跑到他家去了。

我多次跟刘子峰说，我妈真的没那么可怕，你不用这么担惊受怕的样子。

他撇撇嘴，我怕她不让你跟我玩。

不管我说多少遍都没有用，以后索性就不说了。

刘子峰的这个从小留下来的习惯在长大后有所缓解但并没有彻底根除，现在刘子峰都还很怕跟我妈说话。

那时每逢体育课也是刘子峰最高兴的时候，因为刘子峰最喜欢的运动是打篮球。我那时其实对打篮球并没有多少兴趣，但刘子峰球技不错。每次体育课刘子峰都拉着我，张明昊，我教你，你看，球是这么拍的，然后这么投篮。我做的不好，他就一遍遍教我。在刘子峰的带动下我也逐渐喜欢上了打篮球。

后来打篮球又称为我和刘子峰完成作业后的一项重点玩乐活动。我的球技在刘子峰的带动下也从一点儿不会到日渐纯熟。以前是刘子峰打篮球常得到老体育老师表扬和同学的赞叹，等到初中时，我在体育课上也时不时会得到体育老师的肯定，同学的赞叹声也多了起来。为此我很是得意，我觉得我不再是以前那个在别人眼中只是学习好的那个乖孩子张明昊了，除了学习我还有其他的东西属于我。

我很庆幸我遇到了刘子峰，因为他的出现，我黯淡无光的童年开始变得绚烂多姿。现在想想，小时候我和刘子峰一起经历的好玩的事情还有很多，那些事牢牢地印刻在我的脑袋里，图像是如此清晰立体。

这些事后来时常出现在我的梦里，尤其是最近，我的梦里总会出现那时我和刘子峰在一起的事。或者不是梦里，在我回到我和刘子峰租住的地方，看到空荡荡的房间时，我就会想起他，以前发生的一切总会不经意地出现在脑海里。

我想起那时在我们那个小村子里，电风扇还不是太普及，一到夏天的时候，在院子里冲个澡就会去带个凉席爬梯子到房顶乘凉。

那时我和刘子峰最爱看的就是满天的星星。我和刘子峰就并排躺在空旷的房顶，头上面对的是圆圆的月亮和满天的繁星。那时我对天空很感兴趣，学了不少关于星座的知识。我时常会指着满天亮亮得星星告诉刘子峰，这是天蝎座，就是我的星座。还有那是摩羯，看到了吗？就是你的星座，你的星座要记清楚。

他满脸羡慕的看我，张明昊，你知道的真多。那你说那些星星上有生命吗？就和我们一样？刘子峰仰望着满天星星扭过头看我一眼。

应该有吧，对于宇宙来说，人类不过是沧海一粟，我们都很普通，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说法，每个人死后都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星。

恩，他点头，能变成一颗闪亮的星星挂在天上也不错，可以一直看着这里发生的一切。他扭头看我，张明昊，你想变成哪颗星？我只要变成你旁边的那颗，一直一直和你是好朋友。

我笑，好啊，我们以后一直在一起，就算到了天上也是。

他笑着看我，伸出手，我们拉勾吧。

恩，我伸出手指，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刘子峰说完看着我笑的很开心。

我喜欢看刘子峰笑，刘子峰笑起来的时候真得很好看，我看着他的笑会觉得这世界一下子美好起来，自小就是。

还有，还有什么来着，对了还有我们还一起去村中央的大队广场看电影，只要村里喇叭一广播有电影，我们俩就莫名的兴奋，提早吃完饭，一溜烟儿跑出去。到了小卖店，拿出跟家里死缠烂打要的两毛钱，买包瓜子，然后爬上大队房上的高墙，等着电影开播。

大队的高墙上是看电影时村里皮孩子们经常会去的地方，因为这个地方视野最宽阔，比搬个小板凳坐在下面舒服的多，因此一到放电影这里会有不少孩子熙熙攘攘的等着电影开播。

每次放映机发出的那束光投射到白色的荧幕上，刘子峰就会兴奋地喊，张明昊，开始了，开始了。我们会边嗑瓜子边兴致勃勃的看完，然后等电影结束意犹未尽的离开，再满心期盼着下次电影播放。

那时看过的电影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一部叫秋菊打官司的电影，里面有我很喜欢的演员巩俐，后来她成了国际巨星。后来，我们上了初中，彩色电视进了千家万户，村里放电影的传统也没有了，但我还是很怀念那个时候，怀念和刘子峰一起看电影的那个美好瞬间。

我关灯，闭上眼睛，想尽快入睡，小时候的一幕幕不却听使唤地在脑海里乱窜。脑中浮现的一会儿是春天我和刘子峰一起放过风筝的片段，一会又是夏天一起去田里捡麦穗、去河里游泳的嬉戏声。我还没回过神，秋天一起去捡落下的花生、去偷棒子的事又浮现出来，还有冬天溜出去溜冰或者躲在屋子里看窗户上结的冰凌。脑袋里思绪一直乱飞，学校课间一起打弹珠，一起写作业，一起用攒的零用钱买根五分钱的冰棍儿，乐的屁颠屁颠地分着吃完，一起坐在小河边发呆……。我迷迷糊糊，脑袋里不时传出刘子峰的笑声，浮现出他温暖好看的笑，最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