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节 改 变（1 / 2）

待我回过神，看着周围空洞的黑夜，我才意识到我该回去了。我缓慢踱到马从文小饭馆取车，店门还开着，在外面就能看到里面明亮的灯光，里面已经没有用餐的人了。

我看到马从文小心翼翼扶着刘雯坐下，再递上一杯水，看着她喝，满脸都是笑，刘雯这时抬头看他，抿嘴一笑。

这个时刻映在我的眼里，就像是一幅绵绵画卷，是如此温暖美好。我的心在那一刻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我嘴角露出一丝笑容，眼角却有泪珠滚出。汽车发动，伴随着黑夜的街灯缓缓前行，黑夜里的一切都很静，就如我此刻的心情。回到家我倒头就睡着了，照旧是不断涌入的梦境，在梦里我又见到了刘子峰，他说，张明昊，你要好好的。

第二天，当我早起盯着镜子中的那个人看时，我突生感慨，所谓命运不过是按照自己的真心过完一生，别人眼中的好坏对于我而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命运是我选择的。想到这里，我的心突然一下子舒展开来，恐慌和不安好似一下消失不见了。我该怎么样对待我周边的人，怎么样对待我现在的生活，一切突然变得明了。虽然还不知道接下来的路到底要怎么走，但在找到另一条之前至少要过得坦然。

每天依旧每天忙碌，不过当我在面对每个人时，我已经变得很释然。我不会再因为一件小事而心生抱怨或者为了一个不同的观点而争的面红耳赤，不会再对赵局长的严厉或者李建民的不友好而耿耿于怀。我心里想的是对每个人都尽可能释放善意，不管别人出于什么原因，怎么对待我，那都是他的事，而我只想真诚的对待每个人。

虽然我对一直困扰我的这一生最重要的事还没有头绪，但我相信我终会搞明白。我相信现在的改变是个好的开端。

李建民对于我的改变很不习惯，一天因为一个方案争议，他又对我大声嚷嚷时，我只是双眼真诚的看着他，并没有向往常一样回怼过去，只淡淡说句，有什么事是不能好好说的呢。

他瞪着我看了好长时间，眼里尽是疑惑不安。我估计他是以为我接下来会发大招，正严阵以待，见我半天只说出这句话，他接下来的招数都没法施展了。要知道以往我们俩只要呛起来，总要大战几十回合，非得分出个胜负才行。一来二回，我每次都这样的反应，搞的李建民有点发蔫。我明白，这就好比手持长矛，摆开阵仗，准备好战斗的武士，对面的对手还没战斗就突然落荒而逃，这带给这个勇士的挫败感比经历一场激烈战斗失败还要难受。

王宏利和赵晓柔对于我的改变也很不解，一逮着机会就凑我跟前打听这到底怎么一回事。我平常是有过淡漠的时候，但我这么长时间的持续性淡漠，他俩还从来没见识过，认为我肯定是受了什么刺激也不为怪。我的转变确实有点突然，刚开始我也不习惯，但过段时间我就完全适应了，我觉得这样很好，以前每天要纠结于这些琐碎的事情耗费了我不少精力，现在我突然觉得一切都变的轻松起来。

李司长倒对我的转变很是满意。一天他找我谈话，狠狠把我表扬一通，他说，张明昊，你成长很快，真是长大了，最近表现的就很成熟，看来是把前一阵儿我跟你说的想明白了。

我想合着我在李司长眼里一直就是个小孩儿，不过，我也确实始终觉着我还是个小孩子，我想小孩有什么不好，我还不想长大呢？

期间，我依旧忙着装修的事，忙着工作的事，偶尔会和赵晓柔吃个饭，或者找冯轩聊一聊，有时会去马从文的小店坐坐，或者给陆展打个电话，时间过得很快。

当然，探视刘子峰是我最最重要的事。看守所允许探视的日子不多，每个日子我都在日历上做了标记，一天天盼着日子临近，日子临近时，我又会莫名紧张不安。我时常会想象着见到他会是什么样的场景，也曾在梦里梦到过数次相遇时的情景，梦里的场景会很真切，每次在梦里我都不愿醒来，我想尽可能的和他呆的时间久一点，哪怕是在梦里。每次梦醒，我会怅然若失。无数次想到他时我会忍不住落泪，悔恨当初自己的过失。我很想他，非常想他。

房子在一个月后装修好了，我进去看看，里面明窗净几，虽然面积不大，可我们两个住也绰绰有余了。我算算刘子峰还有四十几天就出来了，就想着等刘子峰从看守所出来，我会给他一个惊喜，告诉他我们有新家了。我暂时不打算买家具，因为我要等刘子峰出来，然后我们一起去买，一起把这个家装拾掇的很温馨，这里的一切一定要是刘子峰喜欢的，想到这里我就特别高兴。

八月的北京酷暑难耐，我整个人都变的懒懒的，一直提不起精神。一天下班后，我在门口看到冯轩一人笔挺的站在门口，有点像座石像。估计是在等车，我上前打招呼，想到好久没有好好坐一起聊聊了，就相约出去坐坐。

一上车，冯轩就说，司机师傅，到天堂酒吧。

我笑笑，我们两个每次只要次一起坐坐，就是天堂酒吧。我扭头看看他，他靠在座背上，闭着眼，看上去很累的样子。我开口，我看你最近状态不太好啊，是工作太累吗？

他摇摇头，不知怎么回事？最近总感觉累，可能老了。

我也靠在座背上，原来不止我这么觉得，我最近怎么也感觉身体大不如以前了呢？我说，看你状态不好，咱们都没吃饭，要不换个地方，今天不喝酒了吧，再说我记得跟你说过，我是不喝酒的。

他扭头看我，是为了你那个长的很帅气的朋友？

恩，我回答，自他出事我就下定决心不喝了。

他摆摆手，我饭可以不吃，酒还是要喝的，我可没有你那么大的毅力彻底戒酒。但我也不勉强你，你不喝就当陪我，行了吧。

我打趣儿说，你也不年轻了，喝酒得悠着点了。

我自从刚来那一年因为喝酒的糗事在单位传开，痛下苦功对喝酒经过一番苦练后，酒量还算可以。但我对酒并没有特殊的偏好，大多数情况喝酒都是因为借酒浇愁或者和朋友一起开心。但喝酒也会成为习惯，一旦习惯了，你就不得不在各种场合下喝点。要不是刘子峰这事闯下祸端，我可能也不会下定决心彻底戒酒。

天堂酒吧很快就到了，今天这里倒显得清净。我们找个僻静的角落坐下，冯轩要了杯平常喝的酒，我要杯饮料。

张明昊，冯轩酒杯放在嘴边抿口说，我们都工作五年了吧。

我说，是呀，你怎么也开始感慨了，我最近总是想起这些，一想就觉得老了。

冯轩看着我，张明昊，我其实我挺羡慕你的。

我看他一眼，我有什么好羡慕的？

他接着说，你看，你人长得好，又有才华，仕途也顺，才刚五年就是副处长，接下来就是处长。而我呢？我现在才主任科员，后头还不知道怎么样？

我张张口，想说其实这些我都不在乎，但一想这么说会不会惹得冯轩更伤心了。

冯轩猛喝几口酒，接着说，有时我想这就是命，可我的命怎么就这么不好。

我说，你今天怎么了？受什么刺激了？

他双眼紧紧盯着我，张明昊，赵晓柔是不是在追求你呢？

我说，你听谁说的？我们关系是挺好，可在我眼里她就是一小孩儿，我一直把他当妹妹看，再说她也从来没有对我说过。

我说，冯轩，你是喜欢上赵晓柔了？

他看着我，我喜欢有什么用？张明昊，你还不知道吧，赵晓柔是赵局长的女儿。

我一愣。这一愣是因为我和赵晓柔相处这么长时间，关系也算不错，但这件事竟然一点儿不知道。但随即又想，也许是赵晓柔不想让别人知道吧，毕竟和一个当局长的父亲在一个单位免不了闲言碎语。

可我还是觉得不真实，我说，冯轩，你说的是真的吗？怎么感觉那么不靠谱呢？

冯轩信誓旦旦，从我嘴里说出来的话什么时候不靠谱过。

我呵呵笑笑，那倒是。

冯轩一杯接一杯喝酒。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职位升迁问题，毕竟，身处这样的机构里职位升迁是体现自我价值的最直接方式。还是他真的喜欢赵晓柔，爱情也许是这个世上最让人快乐又烦恼的事，有时会叫人快乐无比，而有时也会叫人肝肠寸断。

我想劝他，但随即想，偶尔喝醉也不愧是一件美事，一醉解千愁。

我看着他把那些带着颜色的液体一杯杯喝下去，然后趴倒在桌子上。

我叫来出租车，把冯轩扶到车上，送回他租住的房子里。

冯轩租住的地方是单位附近的一片老住宅区，这片老住宅区虽说外表简陋，内部也简陋，但价格却不便宜。冯轩租住的是一个三十几平的一居室，屋里的装修是那种十多年前早就过时的款式，我之前第一次去他那里时，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我觉得我和刘子峰租住的房子就不怎么样了，想不到还有比这更差的，想到这儿，我突然觉得我和刘子峰的小屋前所未有的温馨起来。

我把冯轩安置好再环顾这屋子里的一切才轻轻关门离开。

这里离我住的地方并不远，我决定走路回去。低头走在幽静的路上，映着昏黄的路灯看到地面上随着我缓缓前行的影子，大脑开始一刻不停的转动。我又想到醉酒的冯轩，想到他那令人印象深刻的小屋，想着想着脑海中突然闪现出刘子峰的身影，以前每次我醉酒都是刘子峰照顾我，在我们那虽然简陋却温馨的家里。我突然想赶快回家。

如果刘子峰在家里等我该有多好。

我是个反应很迟钝的人，在冯轩没有告诉我赵晓柔追求我之前，我根本没有意识到，赵晓柔对我会有那一层意思。在冯轩告诉我之后，我才逐渐感觉到赵晓柔对我确实比对其他人要好。

我们有时会下班相约一起吃个饭，或者聊聊感兴趣的话题，和她在一起我感到很自然，也逐渐感觉到我们之间不同于朋友的关系，但她没有明说，我也装作不知道。我不知道这样是不是有点太卑劣，明知道有个姑娘喜欢你而你却揣着明白装糊涂，犹犹豫豫拿不定主意。

我装作不知道是因为，我还不知道我对赵晓柔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愫。我不是没想过，不说样貌家世这些世俗的外物，单就学识头脑，我们也合的来，我们有共同话题，聊天也很愉快，要说赵晓柔确实是很适合我的人。况且，家里也逼的紧，要是赵晓柔成了我女朋友，家里就有了一个交代。好似这样最好不过。可我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倒不是怕有人知道赵晓柔就是赵局长的女儿说我攀高枝或者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这些闲言碎语。对这些我自从上次顿悟过后，就已经很淡然了，要不我也不会使得李建民不知所措，到现在都还没适应过来。我只是还不确定，我是真的爱赵晓柔的吗？就像赵晓柔说过的是用心去爱一个人，或者在我的潜意识里那一丝念头确实和赵晓柔的家世有关，又或者仅仅是为了能够应付家里步步逼婚的困境。

我也不知道。我需要时间思考。最近这件事搞得我心烦意乱，我想我需要尽快想清楚，做个决断，这样犹豫不决的日子真的难受。但我好似深陷迷雾中的孩子，越想找到出路就越没有头绪。王宏利还经常爱在我和赵晓柔面前开开玩笑，说，你俩郎才女貌甚是般配。这时赵晓柔会露出小女子难得的娇羞之态，说句，王宏利，你说什么呢？

这时，我就更加心烦意乱了。

李司长倒是和我谈过一次话。

那次他很严肃，是和我谈话里为数不多严肃的一次。他一本正经地看着我说，张明昊，你是在和赵晓柔谈恋爱吗？

我一愣，没想到李司长会问我这个问题，我随即说道，您听谁说的，我们，没有。

你也别急着否认，我们都看出来，赵晓柔对你有意思，他压底声音接着说，赵晓柔是赵局长的女儿，这件事没多少人知道，你要和她谈恋爱我其实很高兴，有她在你升处长的机会更大些。

我知道大部分人都会这么想，利用熟识的关系谋求职位的上升。李司长只不过处于关心我，跟我说说实情，可我还是很生气，我腾地站起来，我张明昊是那种人吗？在你眼里，我是那种为了前途可以不择手段的人吗？

李司长估计从来没见过我发这么大火，他从座位上起来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低头看我，缓缓说道，明昊，你不用发火，我当然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我只是告诉你这个事实。你跟赵晓柔其实很合适，这是一举两得的事，你好好考虑清楚。

我为刚才的冲动有点自责，我抬眼看着他放缓语气说道，李司长，我刚才太冲动了，我知道你关心我，我会考虑清楚的。

他笑笑，点点头，这就对了。不过，赵晓柔是赵局长女儿这事你自己知道就行了，可千万别乱说。

李司长和我谈话后，我又想了很长时间，想来想去我还是决定拒绝她，就像赵晓柔曾问我的，你有极度想拥有一个人的感觉吗？我思来想去，对赵晓柔，我没有。但我并不知道怎么跟赵晓柔开口，直接告诉她我不爱她，可她管根本也没说过爱我呀。明里暗里告诉她，我只把她当妹妹，我其实不止一次说过，但她还是和平常那样嘻嘻哈哈的，也不知道听没听明白。

好久没有陆展的消息了。晚上回家躺在沙发上给陆展打个电话，只听那边嘈杂无比，我说，陆展，你干嘛呢？怎么那么吵。

他的声音透过手机直冲我耳膜，张明昊，你小子可想起我来了。

我一听他就是扯着嗓子，我说，陆展你是不是在忙呢？你每天那么忙，我都不好意思叨扰你了。

他哈哈笑，我们的剧杀青了，这不正庆祝呢吗，过两天我就回北京了，到时候我们好好聚聚。

我说好，你快忙吧，别忘了回来第一时间跟我们汇报就行。

他拍着胸脯保证，回去一定第一时间报到。

挂断电话，我有点伤心，一时感叹人的命运真的是不可捉摸。在娱乐圈里，我们时常看到一夜成名大红大紫的人，这并不稀奇，也会有的人会一直默默无闻下去，这也不再少数。而陆展，他有颜值，有才华，还肯努力。我一直以为这样的人，必定会迅速大红大紫。

我始终觉得如果像陆展这样的人老天都看不到，那真是天理难容。但老天好像真把他遗忘在角落里了，一晃将近十年，他在影视圈仍是个默默无闻的小角色，只是在一些叫不上名的剧里演些数不上排位的男几号。最近这个古装戏，是陆展签约新公司后接拍的一部新剧，陆展在里面饰演男二号，是他好不容易争取来的角色，所以格外卖力。

我上研究生那段时间，和刘子峰去看过陆展拍戏。那时他刚毕业就跟一个娱乐公司签了约，公司对他也很器重，刚签约没多久公司就给陆展安排了一部电视剧和一部电影。对于刚毕业就身受公司器重，还有机会出演电视剧或者电影，陆展觉得自己很幸运，也格外努力。那部电视剧是一部偶像剧，陆展在里面饰演男二号，那天我们去看时，陆展正在拍摄和女主角第一次相遇的镜头，陆展把初见喜欢的人的那种忐忑和羞涩演绎的很传神，我和刘子峰都觉得跟真的似的。

一条拍完，陆展朝我们走过来，问，怎么样？我演的是不是很生动，我猛点头，陆展，真的好，特别好。

陆展就呵呵笑笑，一扬眉，说句，那是。

那时的陆展踌躇满志，每天训练的特别刻苦。他相信，一直相信，总有一天他会成为像汤姆.克鲁斯那样的好演员，演绎一个个经典生动的角色，所以他愿意尝试，只要一有机会，不管再小的角色他都认真对待想做的最好。可陆展的电视剧还没拍完时就出了变故。

事情是这样的，那时跟陆展新进公司的有四五个人，其中一个叫王奕杰的男孩，年龄和陆展差不多，长的高高帅帅的，但就是在人前特别拽的样子，每次看到刚进公司的陆展他们时满脸不屑，陆展对他并没有多少好感。

一次那个男孩又一脸不屑从他身边路过时，陆展指指他，悄声问他的助理，他是谁呀？每天摆出一副死鱼脸，给谁看呢？

助理拉拉他，这公司里卧虎藏龙，敢那么拽肯定有后台，咱还是躲着点吧，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陆展想想也是，心想，有后台也得靠实力说话，撇撇嘴训练去了。

有一天，公司艺术总监单独把陆展叫到办公室，告诉陆展现在市场正流行偶像组合，陆展歌唱得不错，公司打算让陆展和王奕杰组成一个青春偶像歌唱组合。

陆展自始至终的梦想是成为一名顶级的演员，虽说他歌唱的确实也不错，但从来没想过要走唱歌这条路，而且还是和王奕杰那么狂妄自大的人合作。况且他现在有电视剧和电影要排，如果走了唱歌这条路，今后影视的发展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陆展说出自己的想法，不想艺术总监却斩钉截铁的告诉陆展，公司已经决定了，作为公司艺人只能服从公司安排。

陆展抗争无果，满腔愤恨，摔门而去。

陆展那时候也是年轻气盛，对于不愿干的事绝不低头。

后来他几次去和艺术总监据理力争，闹的很不愉快。

艺术总监最后一次找他谈话时，陆展还是没有同意。总监意味深长地告诉他，陆展，你别以为你多重要，像你这样的人，公司一抓一大把，公司想让你和奕杰组成组合，是看的起你，栽培你，你别觉的这儿没你不行。现在你也不用同意了，公司安排了别的人，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