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梦引(1 / 2)
那日后,小烈又来过一趟。望着我清瘦一大圈的面容与平坦的小腹,满足又心疼地笑。
三月,乍暖还寒的初春。
新后小产,万般悲痛,闭宫不出,连陛下也拒之门外。
小宫女替我解开薄软的云裳,露出腹部裹了十数层的白绫。寒气仍有些逼人。她替我松开紧裹的白绫,为我披了披风。轻叹道:“娘娘,您何苦如此故意穿的单薄,来冻自己?陛下已相信您小产这件事属实了,他不会认为您穿厚衣是为了遮掩身孕的。这样,您也可少裹些不是?怕伤着小王爷和小郡主啊。”
我抚了抚因解开束缚而隆起的小腹,凄凄冷笑:“他疑心重,我的身孕又已有六月,腹中还有龙凤双胎,不防,当真不行啊。”
我将自己变成了瘦削苍白的深宫怨妇模样,战战兢兢十月。终于已至暮春五月,产期将至。我谎称得了热病,唤了老太医来王府中长住。
临产那段日子,他夜夜入梦。却只是和我牛郎织女一般,中间隔着一道宫墙。他冲我,无比温柔地笑。我往前走,却被宫墙阻隔开。他的目光顷刻变得万分悲戚,总是惹得梦中的我落泪。
醒来时,枕畔总是一片冰凉的泪意,我时常对着空气质问:“你说你爱我,此生都不会离开我,十里红妆相迎后,定叫天下女子仰望我的幸福。你是当朝摄政王,怎能骗我?当真不怕本宫生气吗?”
回答我的,是我自己苦涩的泪。
这是我这个已是当朝新后的摄政王妃,能给他最放肆的牵念。
我有时自己也会奇怪,凭他那么宠我,为什么我当初没有恃宠而骄,没有生生将他留在宫中,不让他去那虎狼之地呢?如果我真的这么做了,那他,会不会伴我白头,随我终老,一切是否会不一样?
但我,永生都将失去那个答案。
七月流火,摄政王妃诞下龙凤双胎。
王府寝殿中,血腥味充斥鼻腔,锦帛撕裂玉石俱焚般凄绝叫喊穿透耳膜。小宫女们飞快地向殿外端出了一盆又一盆浓烈如芍药的鲜红血水。在身子一颤又一颤之间,我痛得几乎撕心裂肺。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我竟能流这样多的血。
“娘娘,您用力!”
唇被我咬得漫出灼热的鲜血,指尖死死掐入掌心。下身痛得几乎没了知觉,汗水已然浸湿了周身衣物,稳婆们也已经劝我饮下了一碗又一碗不知到底有何用的浓苦中药,墨黑的颜色让我万分害怕,我甚至一直在想,会不会是小烈得知了我没有滑胎这一事,又是让宫中太医来加害我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我止不住的胡思乱想,可每每想得多了,又会是一阵反胃,哇的一声就将方才喝下去的浓苦中药一下子吐了大半出来。小宫女们站在我身后抑或是蹲在我身前和身侧,每人都在用一条干净的雪白绸巾安安静静地擦拭着我身上不断泌出的汗水抑或是身下浸染的鲜血。太医们在殿外的交谈按理说我是根本听不到的,可那日,不知为何,他们的交谈我听得清清楚楚,声声都完完整整地入了我的耳。话语中充斥的也尽是担忧,所交谈内容无非是王妃娘娘难产。极有可能王妃娘娘和腹中孩儿只能保一个,有的太医说还是保娘娘为妙,若是王爷还在的话,那王爷也必定是要保娘娘的。更何况若是娘娘走了,那陛下又该是有多盛怒啊。又有声音反驳,说娘娘腹中的小王爷和小郡主可是王爷在这世上所留存的唯一骨血啊,更何况如今娘娘已是西盛国新后,王爷若是还在的话,让娘娘如此背负伦理礼教的这般千古骂名又怎么会是王爷想要看到的呢……稳婆们甚至已经开始极为心疼地抚弄我被汗水浸湿的头发,说小王爷和小郡主可能已然真的是再保不住了,但这却并非是娘娘的错,同娘娘根本没有半分关系。娘娘真的无需再为难自己,何苦是要同自己再过不去啊……那时的我其实神思已然异常混混沌沌,可我这句话听得却是万般清清楚楚,我记得我那时应当是死死拽住了身旁一位稳婆的衣袖,不知说了多少遍求你,求你救救我的孩子……那时大概除了我,所有人都已经放弃全部的希望了。只是就在这时,福至心灵,奇迹般忽现,忽有婴孩啼哭声甘霖一般传入了我耳畔。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夫君他九泉之下尚且还有残存的灵知,从幽冥之中赶来护他的妻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