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入骨（2 / 2）

明堂内，尉迟烈眉头紧锁，长叹道:“叔父，侄儿并不愿派你领兵出征，但如今情形，侄儿别无他法。”

尉迟枫笑笑:“无妨，本王不是那等贪生怕死之辈。”他顿了顿，忽的眉眼覆上熔岩落满春雪般小心翼翼的温柔，声音随之低下:“不，我应是怕死的，我死了，嫣儿会伤心的。”

不知尉迟烈可否听清楚了，他站起来，逆光而立，帝王风度翩然，嘴角微微挑起:“侄儿在此谢过叔父。”

这一谢啊，谢天谢地谢鬼神。更谢余生。

西盛元年十一月，陛下亲启圣旨，命摄政王执虎符，率三十万精兵迎战。十二月，摄政王兵离皇城。

出征前夜，他和衣紧紧拥着我，揉入骨血一般。殿内暖烟缭绕，熏香袅袅，殿外露华霜浓，几近落雪。我偎在他怀里，哭湿了他胸前寝衣，他被我缠得心疼又无可奈何，唇深深压下来，尽数抑住了我喉中呜咽。几乎是蚀骨的温柔。

“傻嫣儿，哭什么，盼你夫君出事吗。”

他眸中是惊人的异族之美，摄人心魄，深邃的墨色瞳孔周遭微带一圈深紫光晕。秦月地处中原，西盛则在南方，温软的湖光水色与如画的锦绣河山养育出的西盛男子与中原男子相较，个个恍如谪仙。

我的夫君，是西盛最好看的人。

长眉浓睫下的瞳孔变成了有星影月光淋漓而下的海。我并没有见过他哭，那么骄傲冷漠的人，怎么会哭呢。可我鼻尖上盈盈的水意又不是梦，那么真实，原来他哭起来也这样好看。右边凤目眼角处，有颗极小的泪痣。

就这样昏昏然坠梦，耳畔有人不住辗转轻叹，小腹上有温热的触感。腹中有轻柔的响动，他的心跳与腹中孩儿的心跳相映合，是给予父君的回应吗······

第二日梦醒，晨时是送别酒宴，陛下兴致颇高，席上歌舞不断，吵得我有些头疼。身上的刺绣流苏朱红礼服也裹得我小腹闷然。他没有饮酒，用宽大的袖袍遮住我面颊，拥我入怀，为我遮挡歌舞乐声。

倏地有悦耳的破碎之声，我心下一惊，抬眸见伶人悉数退下。陛下手持琉璃酒樽，脚下琳琅玉盏碎了一地。躬身一福，神色却平静：“朕便敬叔父一杯，望叔父此行，平安归来。”似是当初那个大庭广众之下掀翻一桌宫宴，为一青楼女子争风吃醋的太子殿下回来了。他长身玉立，与太子宫服颜色相近的明黄龙袍，眉眼如昔，一派浑然天成的帝王之气。

身侧的他笑着起身，持着琉璃杯微眯了凤目：“多谢陛下，只是嫣儿不喜酒气，且已有三月身孕，臣便以水代酒，望陛下应允。”言毕，他一仰首，饮尽，杯置于桌上，不顾小烈沉下来的脸色。

我笑笑，倒了两杯酒，一杯递于他唇边，他皱起形状好看的眉：“小傻子，你腹中还有孩子呢，怎能喝酒？”我温婉地笑:“我和我夫君临别前的交杯酒，有何不可？”

觥筹交错，唇齿间开始缓缓弥漫迷蒙的酒香，醉意覆上我朦胧的目光，他径直揽我入怀，回了王府寝殿。以至于，我们都未曾听到过小烈的声音————

“这是刑场上的交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