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劾(2 / 2)
“阴律司的夏钰夏大人,往年以看望病妻为理由,挤破脑袋要回阳间。这里头装着的状纸,正是他妻室柳氏所写,告她丈夫诋毁正妻,糟蹋良女,还有害她娘家家破人亡。柳氏是今年腊月因病亡故的,已经投胎去了,现今不知在哪个妇人的肚子里呢。”妄言拿沾水的帕子擦着手,换坐到一旁的鼓凳上,“不知今年夏大人用的是什么借口?”
“看望病妻。”祸翻了一个完美的白眼,接着低下头仔细揣摩那张巴掌大的状纸,眉头慢慢皱成了一条河。
“呵。下官倒是不知道,在肚子里的小婴孩儿要怎么看望。”
“阿言还真是很讨厌相思节。”
“下官是觉得相思节费财费力。每年无论防备得有多么密不透风,照样会有心怀叵测之徒趁机作乱,搞得冥界凡界两处不安生,平白给阴军司增加负担。”妄言的心里自然不是这么想的,但是这一段胡诌她练了许久,念出来倒流利顺畅,仿佛是发自肺腑,绝对的忠臣做派。
“这话请判官大人随意去丰都街上拉一个小孩儿,问他信不信。”祸哭笑不得,不过看她认认真真地胡说八道还是蛮有趣的。
“下官不明白,殿下为何要答应夏大人这般无理的要求?”
祸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反过来问妄言:“阿言又是为何对夏卿之事如此上心?”
“殿下明知故问。”既然你不回答我的问题,那我也不回答你。这便是被宠坏的妄言。
“若只是关于相思节的筹划意见相左,其实大可不必费此周章。阿言你不喜欢热闹,不爱过节,那天便把热闹留给他们。我带你离开冥界,去寻一处清净地方。不必同他置气。”
妄言正襟危坐,一脸严肃,“殿下,若只是因为节日筹划,下官不仅不会如此上心,还会一笑置之。”节日的商定,一向是阴律司的工作,其他三司只能提些不痛不痒的建议。尤其是阴察司,向来是插不上话的。“臣之所以恼怒,是因为夏大人以权谋私。意见相左,夸大了讲也不过是个政见不合,但他三番四次截我奏疏,便相当于断了臣说话的舌头。这哪是我同他置气,分明是他同我置气!”
妄言取出那本奏疏,“啪”一下朝祸丢去。好巧不巧,奏疏刚刚好砸到了祸的脑门上。
祸也没气,一面揉着额头一面翻阅,倒是把边上的子蒹吓得心脏断了一拍。
“这已是十日前的奏章了……确实没见过。”
“殿下若想看,我这还有!”妄言又取出几本,刚想丢呢,还好子蒹反应快,赶忙夺下,小心放在祸的面前。妄言哼了一声,道:“光是发现的就有这么许多,没发现的还不知有多少。”
祸一本本翻过,里头几乎全是反对相思节的内容。祸顿时觉得脑壳疼得厉害,一时分不清是被砸出来的,还是看奏章看出来的。他只得将几本奏疏和那张状纸一并收好,顺道问妄言:“阿言可曾上本弹劾夏卿?”
“不曾。”妄言急忙反驳。谁想,屋外却传来一声稚嫩的呜啼。
自从谛听的血统掺杂了白泽的以后,冥界的谛听中真正能准确辨明人心的已属凤毛麟角了。今日竟然恰好撞上。妄言何曾遇到这样尴尬的场面,脸霎时间红了一半。
祸忍着笑,问道:“确定?”
“事不过三……”
祸仍笑着,说:“我倒是一本也未见过,看来是被了拦了不少。”
妄言面上的羞红才褪了一些,又因气恼涨了上来,“臣子都越俎代庖爬到您头上了,您还笑得出?”
“为何笑不出?阿言一直都爬在我头上,也不见你大义灭亲,弹劾你自己啊。”
“那明日一早臣便写好弹劾自己的折子,亲自递到殿下案前,您意下如何?”
虽然知道妄言是在开玩笑,祸还是忍不住想去逗她:“那只怕是要众臣附议,举世同庆。”
祸觉得口干,伸手去拿茶盏。
脆响的一声“叮铃”提醒了妄言。她扬着下巴唤道:“殿下的茶吃得差不多了。忍冬,送客!”
“我这分明才吃了一口。”祸哭笑不得,“阿言当真要赶我走?”
“当真!”
“呜嗷——”又是一声呜啼。
这下妄言终于忍无可忍:“钟立行!去把外头那号丧的逮了来烧烤!”
“逗你呢,别这么大火气,当心伤了身子。”祸服了软,“夏钰的事,既然你提出来了,那我一定会严肃处理,给你一个交代。”祸担心自己这话不够诚恳,又补充道:“到时候寻到证据,就以他妻子的告状为由,彻底了结了。被他藏起的折子,我也会逐字逐句地看过去。这样处理阿言可满意?”
妄言面色缓和了许多。还没等祸悬着的一颗心放下,她又说:“殿下还是没回答下官,为何屡次同意让夏大人返回阳间。您难道从来没有过怀疑?”
“怀疑,什么?怀疑一个心系妻子的好丈夫?我不过是将心比心。那时也不知道他是一个骗子。我还要谢谢阿言,把我的眼睛擦亮了许多。”
这时子葭走了进来,“冥王殿下,判官大人,华缜大人来寻殿下,是否要请大人进来?”
“不必了。”祸饮完最后一口茶,“本座也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