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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回 尾声(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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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绍与林兆年原本担心胆小如鼠的钱侗将他们的事抖露出来, 便买通县衙内的差役纵火杀人,并且想让闹事的乡民背黑锅, 朝廷也可堂而皇之派兵镇压, 想要一石二鸟。然而百密一疏, 他们没想到周显临与音音早已安插了人在暴民之中, 趁乱救下了钱侗一家。

钱侗虽已获救,日子却没有好过,他被乡民捆绑了扣押在义庄,天天面对着棺木与死尸,变得精神失常, 整日胡言乱语,最后不打自招, 把他这几年干的那些勾当招得干干净净。

有了乡民见证和钱侗的亲手画押, 他与赵绍、林兆年所勾结的罪状已不容抵赖,但是这些依然不足以将他们的势力连根拔起。

天禧二年,就在这大雪纷扬中, 过去了。

天禧三年,暴.乱靠着宁阳侯朱煊举兵镇住了,奸宦们都还好好活着, 大雪业已歇了, 只是二月倒春寒的时候,又落了几天的鹅毛雪,冷了一阵,很快入了春。

这个春天, 皇帝终于苏醒,琢磨着到南苑打围春猎。三月十五这天,锦衣卫设卤簿,浩浩荡荡的队伍从玄武门启銮出发。

十数名文武大臣、稍年长的两位皇子随扈,周显临作为皇帝的近臣,自然也在扈从队伍中,至于随驾的后妃,他只带了皇贵妃一人。

到了南苑行宫,皇帝换上戎装,骑上他的御马,在武臣的簇拥下,飞驰而过。李堇擅长骑术,还是太子之时,时常跟着先帝打围狩猎,几位兄弟之中,以他出猎狩到的猎物最多,便引以为傲。

自从先帝圣躬不豫,李堇已有多年未曾像这样搭箭拉弓,跃马嚎叫,纵横驰骋,尽情追逐。当然,在他的身后还有护卫跟随着他,以免圣驾遭遇不测。

粗犷兴奋的呼喊伴随着马蹄与嘶鸣,还有林间的兽叫,震荡在天地之间,尘土飞扬。李堇纵情开弓射箭,倏忽,一只银白的狐狸在他面前飞窜而过,撩起了他的兴头,他夹马一跃,奋力追赶,对准目标连射三箭,却依然没有射中。李堇恼火,心想难道多年没有练手,现在生疏了吗?他不甘心,又追出几百箭地,势必要猎到那只银狐。

越过山岭,冲进一片杉树林,灌木丛生,他闭上双眼,在寂静之中听到了上空盘旋的飞鸟扑棱翅膀的声音、风吹动树叶沙沙的声音、自己粗喘又快速的心跳声……在这些寻常的声音之中,他忽然听到一个在灌木丛中窜动的可疑声息,立时搭箭拉弓,睁眼射去,只听得“啊”的一声惨叫,鸟兽长鸣一声划破苍穹,四散而去。

这一个诡异的叫声自然引起了护卫队的戒心,那并不是兽叫,而是人的叫声。

皇帝哪里想到自己射中了一个人,连忙命人上去查看,护卫翻开灌木丛,但见是一名穿着短打的女子,她左肩中了一箭,鲜红的血透过衣物洇了出来,面色苍白。

“皇上,是个女人。”护卫如实回道。

皇帝震惊,心想这南苑是皇家围猎场,怎会有女子出没?莫非是那银狐所化?然而那都是民间惯用的手法,世上哪有真的狐狸精,他欲上前一看究竟,护卫制止道:“此女来历不明,皇上万不可靠近!”

皇帝远远望了一眼,还是看到了女子的容貌,肤若凝脂,淡扫蛾眉,竟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女一般,他痴迷了,道:“姑且不管她什么来历,如今受了重伤,先抬回去找太医好好医治,待人苏醒后,再行审问。”

护卫见皇帝面露色相,便明白了意思,于是听从旨意,把人抬了起来,可是几个大男人粗手粗脚,行动间牵动了她的伤口,皇帝喝道:“都给朕轻点儿!”

护卫无法轻手轻脚,只好请旨传箯舆把人抬回去。

皇帝点头,命人快马加鞭,即刻办事。

*

人被抬到行宫,经太医验伤医治,过了一天一夜终于醒来。皇帝要亲自审那女子,只传了周显临陪在身侧。经审问,才知那女子是宛平县人,去年的雪灾中,家破人亡,只剩她一人,她费尽心机闯入南苑的围猎场是为了见皇帝、告御状。

皇帝行围的消息一经放出,锦衣卫早已布防周密,不可能有人混进,皇帝自然怀疑她的言辞,那女子便道是锦衣卫中有人相助,却没有说出那人的名字。

皇帝问她所告何人,她便直指宛平知县钱侗、顺天知府赵绍、户部左侍郎林兆年三人在去年十一月赈灾期间中饱私囊、坑害当地百姓之事。她知道凭她一人之言不足以令皇帝信服,于是当着皇帝的面脱下外面的短打,内里密密麻麻写着红色的人名。

这是一封万人血书,上面的名字都来自宛平县民,他们用自己的鲜血写下姓名,缝制在短打内里,由一位女子混入南苑,到御前告御状。

之所以将此重任交托给她,是以世人皆闻皇帝好女色,若是个汉子混进来,可能还没有见到皇帝,就被护卫队万箭穿心,若是好看的女子,还有的失神。

当然,这些都是周显临放出的消息,而那银狐,也是他事先派人放出。周显临最懂帝王心,李堇常年郁郁寡欢,眼下到了外面,看到稀奇的,最能撩动他的兴致。

只是失策的是,皇帝射中了那名女子。好在她穿着甲衣,伤势并不是十分严重。

皇帝收下了血书,也收了这名女子,对外称这女子是银狐所化,是上天派来他身边报君恩的。臣工们自然明白这是皇帝的一派胡言,言官们极力劝阻,佞臣们趁机谄媚逢迎。然而周显临知道,这一切是皇帝故意做给赵维德一党看的。

该女子没过多久就被封为美人,随帝回宫。

回宫之后,皇帝开始命锦衣卫着手彻查宛平县衙纵火案。锦衣卫掌管皇帝仪仗和侍卫,开国之初,由太.祖皇帝设立,特令其掌管刑狱,赋予巡察缉捕之权,但在永德二十六年,太.祖因锦衣卫有滥用职权,依势作宠之态,又将其废除内外刑狱职责。

如今,皇帝似乎从那女子身上受到了启发,或许恢复锦衣卫的巡察缉捕之权便可与内阁抗衡。

被封为美人的张氏进宫后深受帝宠,得知皇帝欲恢复锦衣卫缉捕之权,便主动告知与她接应的人正是锦衣卫指挥使薛廷义。薛廷义早已厌恶赵氏一党,无奈尚无职权对抗赵党,直到有人暗中出谋划策,才愿意放手一搏。

皇帝没有公开下诏,而是令薛廷义暗中执行命令。锦衣卫直接向皇帝负责,可以逮捕任何人,包括皇亲国戚。

一个月后,锦衣卫逮捕了赵绍,并未进行公开审讯。赵绍被捕,自然惊动了高居庙堂的赵维德,赵维德才发现,皇帝背着他在暗中恢复了锦衣卫的“诏狱”职权。

而皇帝始终不上朝,赵维德也进不了乾清宫,种种迹象表明,皇帝已经开始动手铲除赵党势力,加强自己的皇权。

赵维德没有想到,皇帝非但没有放权,而且在暗中集中全力打击,机关算尽、兵行险着,以皇帝的能力绝不可能有此手腕,究竟是谁在暗中出谋划策?

“下官见过首辅大人,大人还没回去?”赵维德在殿门外站了许久,张福保进去通传了数次,却始终没有得到接见。眼下日暮西沉,负责记录皇帝起居的周显临从里面出来,见到赵维德,行了个礼,倨傲道。

“皇上在做什么?为何不上朝?不见人?”赵维德神色阴沉。

周显临笑道:“皇上召了张美人在内,这张美人,体态轻盈,舞姿卓群,颇有赵后之风。”

“原来是这妖女迷得皇上不理朝政!”自从皇帝带回此女,就变本加厉,原先只是怠政,如今连他都不再召见了,真是昏君!

周显临见他现在自乱阵脚的慌张样,不禁在心里嗤笑:你不就是想要扶持一个傀儡皇帝,好让自己权倾朝野,那我便成全了你。

“也罢,如今也只有你能进出皇帝寝宫,此女必须除去。”赵维德与周显临一道下了丹墀,边走边道。

“大人想要下官‘清君侧’?”周显临故作惊讶道。

赵维德点头,道:“皇帝暗中重新启用了锦衣卫,他们滥用职权,抓了赵绍他们,一定是这妖女从中作梗。”

自古红颜祸水,祸乱朝纲,赵维德笃定此女来历不明,便将所有的罪责推到她的身上,丝毫没有怀疑周显临。

只因周显临只是个小小的起居注官,不足为惧。

周显临点头承应,然而第二天,皇帝驱逐了周显临,不再需要他记录起居。周显临向赵维德吐苦水,赵维德又心生一计,故意制造流言,污蔑张美人乃狐狸精转世,迷惑君心,更让皇贵妃暗中加害张美人,结果弄巧成拙,引皇帝龙颜大怒,敕令锦衣卫抓捕散布流言者下狱,就连皇贵妃也受到了牵连,皇贵妃没有得逞,反而被张美人先发制人,结果幽禁于寝宫。

锦衣卫逮捕了户部左侍郎林兆年,在午门外执行廷杖,当场杖毙。

这锦衣卫的做事风格一如既往,没有因这几十年的职权废除而有所退化,反而更加雷厉风行,杀伐果断。

林兆年死后没有多久,赵绍在镇抚司大牢内不堪酷刑,招认了宛平赈灾时与林兆年、钱侗一起贪墨,造成宛平县伤亡上千人,同时招出幕后主使。

消息一经放出,以孙芳为首的一众忠臣趁势弹劾赵维德,列举其多年来的罪状,赵维德依然镇定自若,反咬他们一口,指责他们妖言惑众、败坏朝纲。

就在朝中大臣闹得不可开交之时,乾清宫门大开,一袭龙袍的皇帝从大门内缓缓走出,站在门前的月台上,身后跟着他的近臣周显临与内侍张福保,底下是内阁大臣与有功勋的武将。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见皇帝现身,臣工们下跪行礼。

“众爱卿都平身罢。”皇帝居高临下道,“诸位爱卿方才的争论,朕都听到了。”

“既然皇上都听到了,想必早有决策,孙芳等人在此妖言惑众,败坏朝纲,还请皇上明鉴,作出裁决!”赵维德率先一步,指控孙芳等人。

孙芳亦是不落下风,上前一步,举高手中的奏疏道:“皇上!臣今日要弹劾内阁首辅赵维德赵大人!请皇上过目!”

皇帝不说话,朝张福保使了个眼色,张福保随即走下丹墀,从孙芳手中接过奏疏,呈交到皇帝手中,皇帝打开奏疏,上面罗列了赵维德十大罪状,洋洋洒洒,千百余言。

众臣屏息凝神,静等皇帝御览完毕。

皇帝看完之后,对孙芳道:“你这十罪,都是大话,空虚无实,叫朕如何相信?”

此言一出,赵维德笑了,而孙芳道:“首辅阴制谏官,令臣等不敢轻易直言,臣等皆可作证,此乃一也;纵子敛财行凶,强抢民女,家中的那些姬妾也可作证,此乃二也;纳命官之贿,结党营私,贪墨成风,去年宛平遭受雪灾,便是其一,宛平知县钱侗亦可作证,此乃三也;把持朝政,居功窃权,此乃四也……”

孙芳一一列举,头头是道,他今天是豁出了老命,冒死弹劾赵维德。

“一派胡言!”而赵维德丝毫不认,仍在皇帝面前装模作样道:“孙学士之言纯属子虚乌有,臣冤枉,臣对皇上忠心一片,岂敢窃君上大权,请皇上明鉴!”

一时间,四下静谧,皇帝未发一言,臣工们也都不敢抬头去看皇帝的脸色,半晌过去,皇帝长吁了一口气,抬头仰望苍穹,道:“你们都是朕的股肱之臣,朕知道你们对朕忠心耿耿,都是一朝臣子,何以在此相互攻讦?你们瞧瞧这紫禁城的天,碧空如洗,朗朗青天,再瞧瞧你们,乌云蔽日,一身的煞气!”

末了,皇帝咬字用力,龙颜威慑,吓得诸臣与内侍统统跪倒在地,“皇上息怒!臣等该死!”

“你们确实该死!在朕的寝宫前吵吵吵,吵得朕头疼!”

“请皇上保重龙体!”

“朕乏了,你们全都退下罢。”皇帝不愿再多听半句谏言,弹劾赵维德也没了着落,孙芳仍想上奏,周显临上前一步对皇帝道:“皇上,教坊司新排了一出戏,不如召进宫来为皇上解解乏罢。”

“皇上!”孙芳仍不罢休,周显临瞅他一眼,道:“孙学士,皇上累了,有什么事不妨改日再上奏罢。”

“传教坊司的人进宫罢。”皇帝听从了周显临的建议,撇下一众灰头土脸的大臣,转身进了寝宫。

孙芳仍在后头厉声叫嚷:“奸臣当道!天理难容!天理难容啊!——”

*

回到乾清宫,皇帝只觉得浑身虚软无力,两手撑着案头,背对着周显临道:“孙芳是皇后的父亲,朕的恩师,我国朝的忠臣,可朕今日负了他,他与赵维德本就积怨颇深,今日当众弹劾,赵维德必会使出手段对他赶尽杀绝。”

周显临站在他身后,道:“皇上走到今日,不就在是在等这个时机?一旦赵维德对孙芳出手,我们便有正当的理由将其诛灭。”

“你说,朕会成功吗?”时至今日,皇帝只觉得恍如隔世,像是一场梦,还不敢认清现实。

而周显临气定神闲道:“皇上只会成功,不会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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