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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下接一轮。

江眉：“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

郭晓晓：“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顾皓说的是“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中间还有人把春江花月夜挑出来背几句的。

轮到夏白羽，她随口就来，“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

顾皓坐夏白羽斜对面，看了她一眼说，“这有月亮吗？”

夏白羽愣了一下。

但旁边有人已经很快地帮她接了下句，“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大家情绪越来越高，何潇干脆唱了起来，“半个月亮爬上来——”

王子阳接，“我承认都是月亮惹的祸——”

大家全笑了。

这些都是他们爸妈在家里时不时哼唱的歌曲。

最后袁老师笑着站起来，让大家安静。

她也念了一句，“——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

小孩子背诗的时候，很有节奏感，仿佛念的是童谣，声音里带着特有的那种稚气。

而袁老师是语文老师，她念这句诗的时候就像朗诵一样，是很有感情的。

袁老师的声音停在了空气中。

晚风拂面，夏白羽不由得在风里闭上了眼睛。

操场上静悄悄的，大家好像都若有所思。

何潇的月饼终于吃完了，他这会儿也没说话。

夏白羽好像突然知道了“背诵”和“朗诵”的区别。

袁老师一个个地把她的学生看了一遍，才慢慢地说，“我希望将来你们长大了，在不同的地方生活，有一天晚上抬起头看着月亮，还能想起来——曾经三年级的时候，我们在一起，这么开心地吃过月饼，赏过月亮。”

因为今晚吟了很多古诗，夏白羽觉得自己也突然一下成熟了起来。

似乎那些诗句被大声说过一遍之后，其中的道理就能有所理解了似的。

这天晚上是叶莉来学校接夏白羽的。

夏白羽走在橙色的路灯下，突然觉得这一年玩得太开心，好像忘记了很多事情。

但是今天晚上，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来了。

进家门的时候，夏白羽松开了牵着叶莉的手，“我们什么时候回外婆家？”

夏亮正在厨房里倒水，听见她们回来的声音，走进了客厅。

叶莉顿了一下，转身问，“你想外婆吗？”

夏白羽点头，“想啊。”

叶莉看着夏白羽，似乎有话想说。

夏白羽抬起头，看见夏亮端着杯子，定定地站在客厅的另一端。他看着叶莉，表情有些莫测。

夏白羽立刻感觉到，有一件事她妈知道，她哥也知道，但他们就是没有告诉她。

叶莉眼睛里闪烁了一下，叹了口气。

这口气好像一个决心。似乎她叹完，就真的做了一个决定。

她突然抬起头对夏白羽说，“乐乐，你外婆已经去世了。”

夏白羽愣了一秒，好像试图在理解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夏白羽也不知道她到底理解了没有，但是自己突然哭了起来。

夏白羽被自己的眼泪吓了一跳。

夏亮走了过来，默默地把夏白羽揽在了怀里。

小姑娘不到他的肩头。他摸着这颗小小的脑袋，心中一阵叹息。

叶莉接着叹气，“去年八月的时候......”

夏白羽在她哥怀里哽咽起来。

好像一下子明白了去年暑假，她妈爸突然消失，他们再回来的时候她妈心情不好是为什么了。

夏白羽外婆是心脏病去世的。

叶莉后来告诉夏白羽，她觉得她那个时候太小了。对人离世这件事根本无法理解。

不想让夏白羽太早接触生离死别的概念。

所以那个暑假，她和夏成钢去处理这些事情。让夏亮留下来陪她，什么也没有让她参与。

那天晚上夏白羽翻来覆去睡不着。

夏白羽外婆外公一直挺疼她。这是她人生里第一次接触到至亲的逝去。

一瞬间的疑惑和震惊，好似地陷天塌。

睡不着的感觉真的很难受。

月光透过窗帘照进了房间。给黑夜笼上了一种冷色调。

月光里只剩冰冷和窒息。

只过去了几个小时，月色已经全然不同。

夏白羽赶紧拎起她的枕头，又去敲了夏亮的房门。

夏亮似乎也没睡，房间里还亮着台灯。

夏白羽一进去就爬上了她哥的床，拿被子蒙着头。

夏亮什么也没有说，看着床上鼓起的那个小山包，隔着被子拍着夏白羽的背。

他又去厨房拿冰块给她敷眼睛。

夏白羽外婆去世的事情没人再提起。

但她还是独自消化了几天。

那几天夏亮好像很关注夏白羽。

但他并没有上来询问她，只是夏白羽在客厅一个人坐着的时候，他会默默地看着她。

客厅里的时钟滴答滴答响。

夏白羽第一次注意到原来时间流逝的声音这样响亮。

她坐在餐桌旁，心不在焉地玩着手里的小橘子，托着她的腮帮。

“去世”到底什么意思？

是不是她再也见不到外婆了？

到底有没有故事里说的下辈子？下辈子还能不能见到她？

下辈子可不可以她当她外婆？

半个月后，吃完晚饭，夏亮拉着夏白羽在外面散步。

路上碰上了江眉和何潇的爸妈们，也正带着他俩散步。

几个小孩立刻围着大人们你追我赶起来。

夏亮静静地站在旁边，微笑地看着他们。

玩闹中夏白羽突然抬起头望向天空。

墨色的夜空里只剩一弯细细的新月。

细得十分危险，好像下一秒就会被黑夜一口吞掉。

夏白羽有了一瞬间的恍然大悟，仿佛一盆凉水突然浇在心头。

——她好像明白那句诗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