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客(1 / 2)
睡了一觉的沈钺更加确信自己不是在阴曹地府的某个角落做了个恍惚千秋的梦,而是真真正正在死后第五年又回到了金陵城。
慕云的院落干净的有些可怕,对于沈侯爷这种在看似恢弘大气实则穷奢极欲的侯府长大的少爷来说,完全称得上简陋二字。四合院似的院落,她和慕云就占了东西两个厢房,走到房门外冷冷清清,还阴风阵阵,让人就没有踏出房门的欲望。
她不乐意出门,慕云也不好意思进来。除三餐必要的见面,沈钺安心的躺在自己房间的胡床上,满足前世未曾实现过的咸鱼梦想。
今日,阳光正好,太阳顺着窗棂滴滴点点漏在胡床上,沈钺拿着本《大齐志异》看的不亦乐乎,懒洋洋翻了身,让自己被晒得更均匀些。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是平日守门的小白:“姑娘,公子说有客人,让您来花厅一会。”
“知道了,”沈钺揉了揉散落的头发,“这衣服便算了......这姑娘的发髻可怎么弄?”
花厅算得上慕宅最具门面的地方,许是因为要招待诸多贵客,弄得太简陋也不算好看,慕公子在体验服务方面还算舍得花下本钱。沈钺刚走到花厅门口,就认出了来人——刑部侍郎孙大人的老管家,至于叫什么,沈钺表示脑子记不下那么多玩意,能认出人脸纯粹是孙大人实在是太喜欢带让他管家来侯府嘘寒问暖了,这张脸不仅是侯府下人都看烦,连她都记住了。
老管家看到门口站这个姑娘,年纪上头了也认不得那张和沈侯爷有九分酷似的脸,朝慕公子问道:“这位是......?”
慕云皱眉看了看沈钺的行头——沈侯爷自然不会做出衣衫不整披头散发出来见客那么失礼的事情,身上的襦裙穿戴正确,礼结也不偏不倚,一身姑娘打扮却梳了个男髻,看上去有那么些说不出来的怪异:“此次孙公子的病情我大概了解,非我一人之力可以胜任,便麻烦阿云和我一同前去。阿云,这位是刑部尚书孙大人的管家,孙伯。”
五年过去了,当年孙钒居然也能从刑部侍郎升到尚书位了。沈钺心想:“什么玩意,自己做自己破的生意还不忘坑我一把。”
自从沈钺死后,忘忧散这三个字一夜闻名,如同宫城上放的烟花绚丽一瞬,成为金陵城每个百姓心中甜美的回忆。只是随后不久,不知道从哪里冒起来的赛神仙,像一颗巨大毒瘤,包裹住忘忧和烟草,一点点侵蚀整个金陵城。
人们流连梦境和现实,多数的时候,不愿相信苦多乐少,便拿起烟袋抽两口,终日惶惶,面容饥瘦。有一部分还算清醒的人感觉到了不对劲——这赛神仙能害人。
他们勒令上了瘾家人朋友扔掉烟袋子,不要终日沉迷于不存在的梦境中。但这赛神仙哪是那么容易扔掉的,它们就想瑶池里的琼浆玉露,喝了第一杯便不会拒绝第二杯。眼看这些人就要被自己毁在亡国侯爷弄出来的败家玩意上,只好求助于慕云,帮他们“戒烟”。
沈钺虽醒来不久,但也算见识过赛神仙这山寨货,对于慕云的生意怀有强烈的欺诈属性的质疑。作为忘忧散的开山老祖,她太清楚忘忧散不过是包裹着甜美外衣的安眠散,并不存在“沉迷美梦无法自拔”的说法:说白了,有人睡觉睡的极浅,一唤就醒;有人睡的像猪一样沉,愣是用十头牛的力气也拉不起来。慕云拿着琴去床头奏一首唤归曲,和瞎弹一同极其刺耳的音符,显然是同样的效果,甚至后面那种方法效果会更好些。
关于这个问题,沈钺自然是问过慕云的,慕云的回答也十分的实诚:“若是这样,我还如何挣钱?”
“......好有道理。”
“那这么简单的任务,你又何必拉上我?”送走孙管家,沈钺百般无赖坐在花厅上,把头上簪子一撤头绳一松——又是在厢房里躺在胡床的形象,头发松松垮垮搭在穿戴整齐的衣裳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美感。
慕云本来抓起发簪的手顿了一下,又把它放回桌子上:“唤醒他们本来不是难事,但他们醒来以后会记住他们的美梦。”
“嗯......有人会记住,有人会记不住,有人会记得不全,但如若不用纸笔记下,忘得更快,梦总有新的,就像昨日之梦明日,今日之梦明日一样,不尽相同。”
“孙大人家的大公子已经醉心赛神仙多年,之前也有找我做生意,算得上是老顾客。再后来孙公子的烟瘾虽在,不算太严重,家里就任他去了。”
慕云抿了抿嘴:“但是这次,是孙公子主动找上门来的。”
是什么画面一而再再而三重复在一个人的美梦里面,让这位以美梦作为兴趣的孙公子都退避三舍?
忘忧散只会让人梦见美好的画面,这不仅是沈钺得出来的结论,更是这几年整个金陵城百姓的验证。大家深信这它勾起人们最深处的愿望,编织你最想要看到的美梦,并因为这个大量吞吸只有稀薄有效成分的赛神仙。
沈钺表示自己的确有这个兴趣,点点头道:“那我能做什么?”
慕云:“......稍微动用一下你的五感?”说完拿起放下来的簪子,利落干净帮沈钺挽了个简单的女髻。
光站着看热闹,还什么都不用做,沈钺表示很满意。摸了摸头上是的发髻,没想到当年看上去连个头都没有的小芝麻还有这般巧手,良心的自我唾弃了一下。跟着背上七弦琴的慕云踏出了自重生还没有出去过慕宅。
孙伯已备好马车和请帖在外等候着,刑部尚书大人的香车宝马停放在慕宅前,乍一看,硬是让人产生“房不如车”的错觉。沈钺心想,这慕云不知是不是应了那前世做芝麻石头的外貌,把这慕宅弄了也太冷清了些。转头看了看那张禁欲系的脸,更加确定了自己想法。
慕云莫名其妙被沈钺看用难以言喻的眼神看了一眼,一时猜不透对方的想法,脸上隐隐有些发烫。藏在袖子里的手攒紧了些,又扣了扣底下的琴袋子。
好在留给慕云不自然的时间并不多,孙伯在外头喊了句:“慕公子,到了。”
沈钺也站起了身子,扶正鼻梁上挂好的面纱,上前拉开帘布,只见外面一片朦胧不清的光景,眯眼一看,还有几个抱着烟袋子喃喃自语的人,靠在马路边上,望着前面豪华的马车,仿佛梦见自己坐在里面似的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