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1 / 2)
王二和陈清扬的故事终究划上遗憾的句号,后来的我们永远不会知道王二到底是一个怎样孤独的人,只知道他孤独的去生,孤独的去死。我一直觉得如他自己所说,被年久失修的电梯砸死,总要比死在病榻上痛快――活着的这一辈子太憋屈了,好歹死要死得痛快点。只可惜,他未能如愿,仍旧死在了无人问津的病床上,而且比预计的死亡年份还提早数年。
她们过着她们的日子,说着我听不懂的话语。这使我想到了一句话‘前沿的领域,无论是自然科学还是人文学科,发展到今天,已经与低质量的大众绝缘。’
王杨卢骆当时体,轻薄为文哂未休。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至高八千八百米,至低一万一千米的区域,生活着文明的全部。可是在长、宽、高皆不过数寸的大脑当中,人的思想却可以发散到四百六十五亿光年以外的浩渺宇宙。
我的身体不由我的意志主宰,竟是被寄宿于体内的另一条灵魂控制。更荒谬的是,这样的荒谬竟是顺理成章,符合伦理纲常――这使我想到了十二世纪的几幅画《六道绘》:可怕的不是画中饿鬼,而是画中地狱即为当时人间。只有亲眼看见自己的亲生女儿,被烈火烧成焦炭,才能画出地狱之大门。
她们两个人交谈了许久,尔后又共进处处暗藏玄机的晚餐。幸得有惊无险,我总算拿到直达长安的火车票:始发站,安西道天山州;终点站,关内道长安。
长安的天,一定是蔚蓝色,没有丝毫杂质;长安的云,一定比白雪还要洁净,而且软绵绵的像棉花糖;长安的水,一定清澈到可以望见溪水里面浮空漂游的鱼;长安的树,一定又高又大,笔直地指向天空,在土壤里的部分盘根错节,深深埋藏于大地。粗壮树干的表层,是龟裂成块状的树皮,若是用手去触摸,还会有几分扎手。
从善如登,从恶是崩。我看见许许多多的人都活成了自己最憎恶的模样,赚到这辈子都花不完的钱。我看见依然坚守底线的蠢猪全身浮肿,颅内生蛆,死在阴暗湿冷的下水道里。
万宫之宫,大明宫;千城之城,长安。我捏着不过一毫米厚度的纸片,用指尖感受纸片上粗糙的质感,仿佛已经来到了魂牵梦萦之地。此时此刻,我的内心满是宁和欢喜,如平川之水,静而不滞。我无法描述现在的心情,只知长久以来的苦难终于告了段落。
长安是天底下最好的地方,最智慧的人,最勇敢的人,最伟大的人,最活得是一个人的人都活在长安。我紧紧地攥着蓝面黑底的火车票,两只手心里潮湿地像是汪洋大海。火车票上写着我的名字,目的地,是梦幻之都,长安,集结了这个时代与这个国家之万千曼妙的城市。即便后世屡次遭到战火焚毁,朝代更替,每一寸泥土、每一块砖瓦、每一缕气息,甚至头顶的天空都不复大唐帝国的光辉灿烂。可是呀!至少,现在还是大唐的长安。当yan-an成为禁区,精神的家园便只剩下了,长安。
我想,一心想要写出长篇小说的鲁迅先生如果来到世界中心,正处于一个伟大文明的黄金时代的梦幻长安,见到具备不朽伟力的唐人,而不再是那个民国时代‘很多的白杨,很大的石榴树,道中喝了不少的黄河水,然而这些又有什么可谈呢?’的废都西安,那篇已经筹划许多年的《杨贵妃》就不会胎死腹中了。
我应该找到了出路。如果说被钉死在木制的十字架上流干净身体内的每一滴血液,是对虚妄之物的无声抗议。那么,在伟大光荣的幻梦中结束自己的生命,要好上许多,至少死的时候是笑着走的,有幸没有看见后世的幻灭。再往上,就是真真切切地活在伟大的黄金时代,这个时代从内到外,皆由黄金打造。黄金时代的每一个文字,每一幅画,每一件古董,流光溢彩,成为这个文明的永恒记忆。
我最羡慕那样的人:他们无所畏惧,而且坚定不移,即便他们终将归于尘土,可他们永远是最勇敢的战士。在他们生前,他们诗意地栖居于这片祥和安定的土地上,活成了自己想要活成的真人。我想,他们已经找到了隐蔽于人世间,却真实存在的自由通达之境,好好的活过一辈子,临到终了,亦能平安喜乐,无悔无愧于此回人生。这样的人,令身处于绝望与无间地狱当中的我嫉妒到发狂。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不暴食,不□□,即是天理。可不知为何,十九岁的年纪,已是彻底失去对异性以及同性的兴趣。或许说,除却曾经由于体内分泌大量荷尔蒙无处宣泄,而且受到‘自由主义’的蛊惑,厌学情绪高涨到无以复加的那段时间里,我曾经短暂地想要证明自己的性别属性之外,一直无有这方面的想法。每个人有要的权利,亦更应有不要的权利。
我坐在火车上,恍惚间听见了列车员以标准关内道口音报时‘现在是长安时间晚上9点整。十点三十分准时熄灯。’
原来,这一天又要过去了。我把火车票放进一只牛皮制作,挂着条金属拉链的钱包里面,然后把钱包塞进自己的内衣口袋。由于高度紧张,以及之后的完全放松,黑色的棉质内衣上已经出现许多点泛白的盐粒子。
我躺在床上盖好被子,进入二人世界,因为除了她,我一无所有。
“美梦即将成真。我们来到大唐,掐指算来,整整一年的时间。我们终于从与明清无异,甚至还要恐怖的落后西方封建国家,逃到了人类文明之光的大唐。我们又从地处边陲的条支国,一路走到今天,凭借自己的努力与机运,获得了通往长安的火车票。”她做如是说。
“我真的没想到,天大的幸福居然以这等奇妙的方式闯入我的生命,这十九年来失败至极的人生仿若告了一个段落。通向黄泉路的火车终于在开元四十年的盛夏七月,打了个转儿,开往遍地流淌着繁花、热火、琥珀、黄金与高头大马、意气风发的长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