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1）
于是在未来的日子里，除了看书，姒水还要做些别的东西了。每日有大哥派来的人盯着作画弹琴，舞蹈吟诗，她虽然文采了得，别的方面天赋也算可以，却对舞蹈实在没什么天分，每每几个嬷嬷一起来，交作画与弹琴的面带微笑着走，教吟诗的嬷嬷面露惊叹之色，教舞蹈的却是一脸晦气的离开，她私下里也会练习，无奈天分不足，也过了最适合练舞蹈的年纪，每每总是惹得嬷嬷大发雷霆，把她狠狠批一顿，好在姒水性子温和，也知道自己的不足，只是低着头听，听到嬷嬷说累了，还会适时端上一杯茶去。
“孩子是个好孩子，只是这天分……唉。”然后姒水再赔笑半刻，哄走了嬷嬷，再完成嬷嬷们留下的任务，往往都已到亥时，她偶尔也会走到院子里，抬头看着这越王宫之上的朗朗星空，偶尔也会想起，那个曾经与她一同谈史论政的少年。
然后终于，她累了，走回屋，喝下早已凉了的茶，洗漱休息。
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机会翻一翻曾经都要翻烂了的书了，也忘记到底有多久，没有人再给她送来新书了。
姬凤语虽说是得了吴王的暗示，但是言语强硬至斯，也是有几分为着替她出气的意思的。
姒夜，是姒长宁的亲姐姐。
“公主，该休息了。”梨儿的声音很小，这些日子她一直带着这样胆怯的声音与她交流，她转过身，长长的拖地长裙随着她的动作也被扯动了几分，她看了梨儿一会儿，梨儿的目光愈发瑟缩了起来，见她害怕，姒水勾了勾唇，转过身向里间走去，与此同时，她伸出手，一颗一颗解下了外衫的扣子，走到里间之时，红裙已经落在地上，只留下一件雪白的中衣。
风华绝代的妖孽祸水。
在那一瞬间，梨儿只能想到这样的词语。随着里间的帘子合上，她终于瘫倒在地。
时间就这么一点一点的从指缝中溜走了，她十六岁了。这一年和去年一样，或许更隆重一些，因为在今年，正逢越王五十大寿，越国吴国路远，去年已经贺过寿，因此今年，吴国只派人送来了寿礼，倒是楚国来了人贺越王寿辰。楚王太子芈梓康亲自带寿礼拜会越王，自然也和去年一样，她是要参加的，只是她这次不会再如去年一般默默无闻了。
早在宫宴前一个月，姒长风就已经派人为她裁衣，又修改了数次，才裁制出那样美丽的衣服，她初次收到这衣服的时候也有了几分惊艳，女孩子没有不爱美的，哪怕是她这样的女孩子。
只是在宫宴前一日，整整一年未再私下见过她的姒长宁难得的登门拜访，她彼时正在练习绘画，听到那句“四殿下驾到”一时笔尖微微一颤，好好一只凤凰，翅膀竟残缺了几分，星星点点的墨渍，如同滴血一般。
“我……”他进了门，似乎想说什么，迟疑了许久，倒是她迎了上来，语气欣喜：“哥哥来了。我去给哥哥倒茶。”
“不急，我……”他拉住了她，声音带了几分愧疚，“这些日子……”
“我知道的。”她的眼睛很亮，“我知道哥哥心里难过，我也知道二殿下是为了我才与姒夜过不去，哥哥怪我，我没得辩驳，哥哥肯来见我，我已经很开心了。”
姒长宁的手缓缓滑落下去，眉眼间带着哀伤与沉痛：“怎么能怪你呢？若我越国强大，吴国自然不敢肆意欺凌，若父王母后没有放弃姐姐，姐姐也不会流落他乡，我自然是难过，我为姐姐难过，却更为自己难过，为越国的无力难过，可我也知道，上面的人若是我，我也会抛弃姐姐，我的悲痛并不在于姐姐的悲剧，而在于即使我清楚的明白姐姐的悲剧，却也只能成为悲剧的制造者，我太无力了，无力到保护不了自己的亲姐姐，这一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我该怎样去改变这个社会，改变这个国家，或许若我能征战沙场，就能为越国夺得一席之地，就能改变这个时代，改变即将发生而没有发生的，所有女子的悲剧。”
“哥哥，大哥找过我。”她思索了许久，还是决定说出来，“大哥想让我为他夺得太子之位，他说事成之后会给你将军之位，也会给我自由。”
“我知道。”姒长宁微微笑了，“我看得出来，你这一年来进步了很多，也看得出来大哥在你身上下了心思。那件衣服……”他转过头，指着挂在一旁的裙子，那样美丽而又华贵的衣衫，他的笑不知何时有几分落寞，“那是大哥为你做的吧，一年之中，仅数日前匆匆见过一面，四哥也不知道你最近衣衫的尺寸，所以胡乱吩咐了人……”他解下了背在背上的包裹，“里面有我吩咐人给你做的衣服，还有几本新出的书籍，有一本是吴国二殿下写的，我想你应该会有兴趣，还有你素日爱吃的糕点，一年不见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只要是哥哥送我的，我都很喜欢。”她接过包裹放在一边，给了姒长宁一个拥抱，“哥哥，从前的事情或许是妹妹对不住你，等到事成，我定会尽我所能帮助你。”
姒长宁轻轻勾了勾唇，回应了她的拥抱：“无妨，我们兄妹之间无需说这种话。我对帝王之位早没了念想，更不愿做那个把自己亲人送去买国家安宁的人，自会帮助大哥，只盼能有一日征战沙场，为国尽忠，也算是我心愿得偿。”姒长宁似乎又想到什么，从怀中摸出一支簪子，他似乎带了几分羞涩：“妹妹长大了，及笄之时哥哥也没有来见你，父王大约是忘记了，这只簪子送给你，虽然不算贵重，到底是我的一番心意，妹妹若嫌丑不想戴，放在盒子里也就罢了，到底是……”
“谢谢哥哥，我很喜欢。”她接过那只簪子，知道是闲暇时候姒长宁自己雕刻的，比起那些华贵的首饰，这只簪子十分简谱，只在顶端刻了一朵莲花，见她收下，他才似乎松了一口气：“太晚了，我就先走了，明天见。”
她点了点头，只见姒长宁走出门，然后在黑暗中几个闪身就没了影子。
这么多年，姒长宁还是不能光明正大的见她。她叹了口气，握紧了手中的簪子。
明日之后，她就会是越国最出色的女子，姒长宁也一定可以与她大大方方的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