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2 / 2)
这江南郡守他此前是知道的,当年他摘掉了前任江南郡守的乌纱,后来得段陵引荐安排,再顶上去的就是这人。
林卷向来不管段陵如何筹划这些的,只大致了解一下接任之人品行能力即可。
当年他听段陵说,这江南郡守是个胸中有抱负心里有百姓的人,却不想,竟还是这么一个性情中人,未免太耿直了些。
严歇忱余光一直注意着林卷,此时便忍不住伸手捏了捏林卷的手指,示意他稍微冷静一点。
而后才又把目光转回到江南郡守身上,有一说一道:“行了,你日日诸事缠身,治理郡内事务已是不易,账房失火这事怪不到你头上。”
江南郡守却是不依,深吸一口气吐出,头一偏嘴一瘪,语气深沉道:“大人宽宏大量,是我朝官民之幸,但这事发生在下官管辖范围内,下官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干系,大人本不必对下官网开一面,但……”
严歇忱其实真的没什么耐心,最听不得这种种长篇大论,他‘啧’了一声,临时改变不做处置的主意,干脆地挥一挥手道:“那行,上书请罪陈词三千,罚俸一年,期间禁宴席禁饮乐禁游玩,拿你这一年的清廉勤勉换你今日之羞惭满面,你觉得如何?”
“……”江南郡守一句‘但大人若执意如此,下官便忍愧接受’还没说完,却是再也说不出来了。
他提气欲言又止好几回,本想说大人咱商量商量,不过一触及到那严歇忱不容置喙的目光,他又只好抿抿嘴把话活生生咽了回去。
林卷在一边都要笑撅过去了,这他娘的也是个奇人啊,你们当郡守的都这么别具一格的吗?!
严歇忱一边轻轻安抚着林卷,另一边又冷冷吩咐道:“把赵师爷喊上来。”
江南郡守得令,眉眼耷拉着就去传人去了。
不过把这师爷找到之后,严歇忱却没盘问他什么,那赵师爷也是一副早有准备的样子,直接就把严歇忱带到了郡守府内一处搁置的藏书楼。
迎着众人疑惑的目光,严歇忱却也没打算做过多解释,只道:“近几年的账本皆在此处,并未随那小账楼一起纸烂楼焦。”
听此话头,那原本在一旁垂头丧气的江南郡守忽然来了精神,手一抬一拍脑门儿道:“对啊!师爷前一阵子告诉我说他要理账,搬了一些账本出来啊!”
“师爷你早该提醒我一下的!”江南郡守嗔怪道。
说着他小眼睛一溜光,瞟向身边的严歇忱,妄图试探着打个商量减减罚:“那大人,我……”
严歇忱闻声偏头凉凉一瞥,江南郡守背上一僵,尴尬地笑着打哈哈:“没什么没什么,大人您请,您请。”
事情原是这样的,江南郡上一任郡守无德,请的账房师爷也一同狼狈为奸,平日里恣意享乐倒是一把好手,不过在治理郡务上却是满地鸡毛,把事情搞得一塌糊涂。
但换了新一批班子之后就好了许多,这江南郡守别看他废话颇多,但办起事来还是十分可圈可点,这新请的师爷更是个不怕麻烦的能干人。
江南郡从前的账几乎就是一团理不清的乱线,不过这赵师爷十分有职业操守,看着那一堆烂账心里就膈得慌,非一点点的把这些账按照年份、事件、来源去处一一排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又因为这边藏书楼地方大又有足够的架子,所以他排账的时候就是在此处排的,排完了又按着先后顺序一一挪进了小帐楼,这最后一批,却还没来得及挪进去。
也正因如此,让这些账目逃过了一劫。
但严歇忱最需要的,正好也就是这一批中的那么寥寥几本。
林卷听完事情始末,心里忽而有些惴惴,他眼神有些复杂地看了前方的严歇忱一眼,心想,他或许始终还是低估他了。
怎么就偏偏好这一批账没有挪进账楼?怎么他偏偏就知道呢?
若说这不是严歇忱先前就打点过的,林卷是不信的。
林卷想,严歇忱定是在事情开始浮出水面的时候,或许在南阳,更甚者或许是在濯州,他就已经备着后手了吧。
不然,为何严歇忱能一路不慌不忙地赶来,又为何这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过什么称得上是障碍的东西。
不过再转念想想,林卷似乎也能想得通,严歇忱统管风刀卫,这么多年不可能是光靠忠心和武力就可以存活下去的。
他可能真的没有不臣之心,但哪怕是为臣,为一个有用的臣,严歇忱就不可能没有他的手段。
而且风刀卫向来消息灵敏,真要查什么很少有查不到的说法,除非有人刻意与之斡旋抗衡,所以他们的消息又都是从哪里来的呢?
大概是从整个天下来的吧。
比如这江南郡里一个不起眼却又不可或缺的赵师爷;这天下,不知道还有多少这样的人为他所用。
这一刻,林卷似乎终于真真切切地明白了,为何两党之人对严歇忱皆是又惧又媚,为何心思奇巧如段陵也要忌惮严歇忱三分。
可是……就算想清了这么些事,林卷心底却也并不真正觉得有什么所谓,反而觉得……严饮冰更厉害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