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1 / 2)
林卷听闻他最后那一声呼唤,心里陡然一惊,不过他转念一想便也明白了,肯定是严歇忱见到他的桃木牌了。
不过他这个桃木牌是当年他爹临死之前交托于他的,免得他以后长大成人,连个能给他取字的长辈都没有。
按理说应该没有人知道这个表字才对。
林卷刚想矢口否认,但不过须臾之间,他又想,还遮掩什么呢,严歇忱肯定是知道了,不然他不会是以这样的神情喊他,不然他也不会容忍自己这许久。
算了,也罢,至少他还记得自己。
其实自从林卷回来,就没打算让谁认出自己,可他见着严歇忱的时候便有些得意忘形,在他面前的遮掩也很不用心,因为他能再次见到严歇忱是真的很欢喜,昔年紫玉京里的旧人,和自己没有丝毫龃龉又值得他惦念的,也就只剩一个严歇忱了。
再者说,又因为严歇忱当年和自己的关系不咸不淡,所以自己现今不用在他面前伪装,伪装成当年的样子来和他相处,因为严歇忱本来也就不熟悉当年的他,所以就不会同他说‘林卷,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这让林卷觉得很放松。
但其实林卷有时候也曾破罐子破摔地想,我变成了什么样?我变成什么样要你们管吗?
可冷静下来的时候再想一想,自己好像也确实辜负了父母亲友的期待吧,因为自己真的没有长成一个很好的人。
可是十年真的是太长太长了,他能熬过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但他也不可能把自己的过去摊开给别人看,所以他索性不承认自己是林卷。
况且当年世人口中钟灵毓秀的小公子成了如今这样满口胡言的浑不吝,你让他怎么大方承认啊?
林卷退开了两步,没有看他,兀自苦笑道:“你认出来了啊,也行,那严饮冰,你好啊,我是林卷,怎么样,我……变了很多吧?”
林卷虽说在严歇忱面前要放松一些,但也不代表他完全自在,此时没了身份掩护,他自己倒率先把自己批了个体无完肤。
林卷垂着头,有一会儿没听见严歇忱说话,他好奇地偏了偏头,就见严歇忱已经又到了他面前,严歇忱笑看着他,眼底一片浓浓喜悦,晃得林卷还以为是看见了夜里满空星河:“嗯,对啊,从朋友变成拙荆了。”
“……”林卷好不容易在别人面前伤春悲秋一回,结果就被这人这么轻而易举地打散了。
他见严歇忱说得认真,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他,几次张了张嘴都不知道说什么。
最后只好朝他重重‘哼’了一声。
其实刚刚那话真的是严歇忱的心底话,林卷变成他的了,他是真的很高兴,不过林卷显然没领悟到他的意思。
除此之外,林卷无论变成什么样,都与他无关,因为只要是林卷,就是他想要的那个人。
此外他也并不多问其他,比如林卷的过去,林卷为何回京,林卷为何不坦白……因为以林卷这样坦荡的性子,来日里想说自然会同他说,不然如今问了也是徒增他的烦恼。
结果林卷倒是先来问他了,他这会儿没了适才的无所适从,又是平日里那个无法无天的小无赖,他看着严歇忱,有些不高兴地问:“喂,那你现在告诉我,你以前为什么要帮郑循升官儿发财!”
严歇忱瞧着他的脸色,斟酌着回答:“你以前不是和他关系好吗?我就……”
林卷闻言一愣,脸上笑意渐渐敛去,确实,从前除了梁盈墨和段陵,和他关系最好的就当属郑循了。
林卷念及此,眼底一片冰凉,心里也不屑地哼了一声,不过触及到严歇忱目光的同时,又一下子春风和煦起来。
他原以为是郑循去巴结了严歇忱,严歇忱被猪油蒙了心才帮他的,结果却没想到竟是因为自己么?
林卷笑着拍了拍严歇忱的肩膀:“原来是这样,行啊你,看不出来严大人还挺讲义气,亏我以前还以为咱俩关系一般,现在看来还是挺铁的嘛,你老实说,你以前是不是还挺欣赏我的?”
“……”欣赏?也有点吧,但还是比较想上。
不过听他如此说来,严歇忱心里又更确定了林卷平时那样撩拨他估计就是闲得慌在拿他消遣呢,严歇忱心里泪流满面,抬眼对上林卷期待的目光还是不免假笑着应道:“欣赏,欣赏。呵呵。”
“哈哈哈哈我就说嘛,那我也告诉你吧,我以前也可欣赏你了,但你都不带理我的。”林卷抱怨完又瞬间转了话题,接着前面的说,“不过我和郑循早就不好了,以后你也不用看着我的面子照顾他了。”
严歇忱听闻此言便默了默,心想,此人怕是也没以后了。
林卷见他不语,估摸着这应该是默认了,此后他又问了句严歇忱是怎么知他表字之后,便告诉严歇忱说他昨夜没睡好,要回房休息一下。
林卷是真的没有睡好,昨夜醉酒之前他已经好一阵子都没有歇好了,如今尘埃落定,便是该歇歇了。
林卷躺在床上,回顾了一遍事情的始末,确认了没什么漏洞之后,才敢放心大胆地睡去,但迷迷糊糊之际,他又想,严歇忱这么聪明,肯定早知道这事儿和自己脱不了关系了,不过自己也已经同他说了和郑循的关系不好了,他应该能明白自己这是承认了吧?
关于东宫一案,最开始是林卷得了消息知道了那几人私下里做的龌龊勾当,于是他便顺水推舟,将这桩事给暴露到了明面上来。
东宫的假玉如意其实是他盗走放到周合府上的,并非如周合所说那样是郑循监守自盗,郑循又不傻,没必要做这种事自毁长城。
所以说郑循放出消息说是檐上月盗走宝物也没什么不对,因为林卷的另一重身份,恰好便是那会易容的飞贼檐上月。
而他也是因为平时上梁踏檐的事儿干多了,感觉不是一般的敏锐,所以当初风桥和严歇忱来别庄探他的时候他才能发现。
说到檐上月这个名号,其实林卷是有点无奈的,他就只是想安安静静地飞个檐走个壁,怎么就传出了一个这样骚包的名声?
四年前的那次上元节,那时他确实人在南阳,因为并没有想过此后会再次回到紫玉京,可他那年及冠,身边却无一亲半友为他行加冠之礼,人不在、名不复、自己也是一身伤,所以林卷那时突然就很想念他爹爹和娘亲,于是便随了当地的风俗去了河边放天灯。
灯上全是他对爹娘的祷告,他想告诉他爹娘,他这一路虽有些磕磕绊绊,但还是侥幸成年了,不过他做了些有辱林家门楣的事,比如他们林家世世书香知礼代代清廉正直,但他却不幸做了些偷鸡摸狗的苟且之事,希望爹娘不要生气,但若真的气狠了,便请一定来梦里打他骂他,一定要来,不过还要请他们宽心的是,从今以后,他绝不会在外宣扬自己的名讳,这样便不会辱了林家门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