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是人非事事休(2 / 2)
耶律怀秀笑得温和,他看着我说道:“虽还是夏季,这里却吹着冷风,回去吧,吹久了,你又该咳嗽了。”
我点点头,挽起他的手臂,往提昂君府走去。
冯绰的侍女正等在门口。
“主子前些日子一直在写信,说是她若去了,让奴婢把这信交给提昂君夫人。”
我回府打开信件,里面果然是冯绰的字迹,洋洋洒洒写了好多张纸。可能因为身体虚弱,不小心滴上了许多墨点,但还是能看清字迹的。
“安梁,你收到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吧。
我知道我大概是不行了,我有好多话想同你说。
耶律怀秀真的很好,在我困难的时候,是他帮的我,你好好待他,算是替我报答他了好不好?北夏关于我和他的流言蜚语不少,我知你的性子,定不会在意,可我还是想同你解释一遍。
我刚到北夏的时候,吃不惯这里的食物,穿不惯这里的衣服,甚至有时候他们的话我都听不懂。我那个时候整日都嚷着想回家,同阿炎日日都在争吵,我甚至摔了府上不少东西。
我后悔了,若再有机会,我一定不会那么冲动,我就待在鄢都,一辈子都不离开。
北夏的朝局比我想象中复杂许多,不知皇爷爷有没有同你说过,北夏最主要分两派,一派主张依附梁国,一派主张依附南陀。可一个曾经的霸主之国又怎能甘心当别国的附庸呢?北夏可不止两派,还有一派,主张的是变法自强,带头的,是你的丈夫。
安梁,我很怕,哪一天北夏会同梁国争这天下,现在之所以相安无事,是因为有一个南陀在制衡着,三国鼎立,谁也不敢第一个下手,就只能僵持着。
梁国国力强盛之时,惠康王称帝了。那个时候梁国是有资本称帝的,可如今,不止梁国有这个资本,南陀国力日盛,北夏也不甘落后,称帝怕是迟早的事,答应我,无论如何,保全自己。
我这几天做的梦都是鄢都变成一片火海,我怕极了。你叫安梁,不知能否安护梁国,你我虽是女子,却因和亲公主的身份而登上权力漩涡的舞台,我是没有机会参与天下这盘棋局了,但你还有机会。安梁,我不求什么盛世乾坤,我只想我鄢都的亲人能好好的。若能让天下太平,那就再好不过。
我一定要同你说一说耶律渊的事,与耶律怀秀也有关,是阿炎有一次喝醉酒同我说的。
小时候阿炎同耶律渊、耶律怀秀、耶律荣格是在军营中长大的,这四个人里,耶律荣格是北如今的王后所出,耶律怀秀是先王的大妃所出,因此这二人身份贵重,不曾吃太多苦,而阿炎和耶律渊则不同,他们都是军妓所出,若不是北夏王室人丁稀薄,他们两个是根本不会有人护着的。而就算是有侍卫护着,人数也比耶律怀秀跟耶律荣格少了近一半,聊胜于无。
也许便是因为这个缘故,当年赵氏在樾杨一战中很轻易地就俘虏了阿炎和耶律渊。
耶律渊的娘亲生得极美,耶律渊也像他娘亲,他那时虽然只有八岁,却让赵氏的主子们很是喜欢,夜夜……都要耶律渊陪着她们。一夜又一夜,阿炎说一开始耶律渊还会哭两声,后来便麻木了。再后来不仅是女主子们喜欢他,男主子们更是对当时年仅八岁的耶律渊神魂颠倒。阿炎同我说,赵氏那些主子一个两个的都是疯子,其实一开始是让他们两个一块陪的,只不过耶律渊自己承担了下来。也正因如此,阿炎一直觉得愧疚。
耶律渊的事,很快就传到了北夏王的耳朵里,后来北夏王军派人去谈判,赵氏说两位王子,他们只放一位回来,北夏王连考虑都没考虑,就选了阿炎。北夏王觉得,至少阿炎还算清白,没有耶律渊那么肮脏。
阿炎被接走了,耶律渊却被留在了赵氏。
你丈夫耶律怀秀一向同耶律渊交好,他求了北夏王许多次,要北夏王去救耶律渊,可北夏王却不肯。于是耶律怀秀趁着侍卫不注意,自己偷偷跑到了赵氏的大本营,想要救出耶律渊,误打误撞,还真让他把耶律渊救了出来,但他们二人回北夏军营的时候却迷了路,被困在了达达岭上许久。
更雪上加霜的是,找到他们的是赵氏的人。
北夏王派人想接回你丈夫,可你丈夫说,除非捎上耶律渊,否则,他不走。北夏王被耶律怀秀气疯了,竟病倒了,这一病就是三年,耶律怀秀和耶律渊也在赵氏待了有三年。
听闻三年间,他们无数次的想逃跑,又无数次地被抓回去,你知道的,耶律怀秀小时候生得也不错,赵氏的主子们自打耶律渊之后,就到处搜刮长得好看的小男孩,哪里会放过耶律怀秀呢?多亏耶律渊一直护着耶律怀秀,你还真得感谢耶律渊,要不是他献身,你丈夫还不一定会被折磨成什么样子。
那三年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过的。我想想都觉得可怜。
听说他们被救回来的时候,耶律怀秀虽然有些轻伤,但还是好好的一个人,耶律渊却除了脸以外,浑身都是伤痕。
安梁,也就是因为如此,北夏才会传出耶律渊跟耶律怀秀那样污秽不堪的流言。北夏王室也是因为如此,才极不待见耶律渊。
阿炎过世,荣格平庸,耶律渊又不受待见,北夏下一任的王保不齐就是你丈夫,但王后是荣格的母亲,她并不甘心自己的儿子将来屈居人下。
王后姓萧,是大司马萧黎的妹妹。荣格有这么个争强好胜的母亲,又有这么个手握重兵的舅舅,就是想当个闲散王子,怕是也当不成。
王后面慈心毒,你要格外小心。还有那护国夫人,她也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安梁,我所知的,差不多都告诉你了,万望你保重,希望你的结局能同我不一样吧。若有机会,替我去鄢都看看。
冯绰”
我读完已是泣不成声,我不知我是为冯绰哭,还是为耶律渊哭,又或许是为我丈夫哭,又或许,我是为我自己哭。
父皇说,耶律怀秀是主张依附大梁的。可冯绰说,耶律怀秀是不想依附任何人。我突然觉得我的丈夫是如此的陌生,陌生到好像我从不曾认识他。
不过,他既然不想依附梁国还娶了我,不也正说明他是真的喜欢我吗?
可一个主张变法自强的人,却又娶了梁国公主,想必北夏朝堂之上早就议论纷纷了吧。
这些,耶律怀秀从未对我说过。
我真的不想让他独自一人承担这些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