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美人儿鱼（1 / 2）

我是奴儿。

王为我取得名字。

那段初生的记忆总是在我的面前，难以磨灭。数万年前，我赤身裸体睁开眼那一刻，我见到的第一个神——王。

自此，我的世界只有王和这无边无垠的荒野，于苍茫的荒野之中，我与王相依相存。

这天地间，我只见过王一人，我曾以为，我的世界只有王，王的世界只有我，这世上只有我们二人，我们亦会如此这般度过时间的尽头。

仍是平淡的一日，我如往常一般在浪潮涌起的黑水中浸浴着身子，这黑水可腐蚀人的肌肤骨头，乃冥界弱水的源流，所以这黑水河中从无活物，偶尔倒是能瞥见一些上古妖物的骨头，这些妖物夺天地之造化，却仍是被这黑河之水化成一副白骨。

我自小被王拘着在这黑水河中浸泡身子，起初一沾着水，便如同万只蚂蚁一样刺骨挠心地痛，浑身上下犹如在刀山中滚过一般，河水常常腐化掉我的肌肤，让我变成一具面目可憎的白森森的骷髅。

我时常耐不住哭求，可王的命令不容更改，他不言不语，也将自己的身子浸在黑水中，那凛然不可侵犯的神色冻结了我一切的语言。

大抵我尚算幸运，无论黑河水多少次剥蚀了我的肌肤，我总能长出与雪争色的皮肉，且我的肌肤愈来愈百害不侵，外面瞧着莹润柔白，实则如铜墙铁皮般坚不可摧。

如今将身子沉在这黑水河里，我已无感，还时常发呆，望着四方无极的旷野，远处冰雪凝成的高山，旷野上墨蓝色的荆棘花隐天蔽日，荒原起初是没有这荆棘花的，不知何故后来又有了。

我常想这世上除了我与王，再无任何一活物能安然无恙地趟过这黑水。

可偏偏今日，现实便给了我一耳刮子，让我在这黑水河中拾捡到了一只血肉模糊但肌骨尚全的活物。

他衣物已被这黑水腐化了，浑身血糊糊地，布满了伤口，血肉外翻，边缘浮肿发黄。

我满眼兴味，将这活物左右翻动，这伤，实在是有些重，我耐着性子数了数，刀伤、剑伤、鞭伤、箭伤、斧钺钩叉弄的伤，不可胜数，这倒是十八般武艺齐活了。

这个小玩儿，生命力真是顽强。

我上下其手，将他浑身上下一寸寸细细摩挲，从上摸到下，从左摸到右，再摸摸自己，与自己不同，倒是与王有些相似，却也有些许不同。

只因他生着一条金光粼粼的鱼尾巴，虽伤口狰狞，然而映着乌沉沉的河水，格外地夺目，如同刺破乌云带着红霞的日光。

这莫不是王说的美人鱼！

河里飘来了美人鱼！

倒是有趣，是个不错的好玩儿，这日子，淡出个鸟来，来了个小玩物，正好可以好好玩弄一番。美人鱼听说会唱魅歌，会在月下翩翩起舞，此处无月，不过来段歌舞也可助兴。

我挂着贱兮兮的笑容伸手探了探呼吸，发现呼吸全无，顿时大觉扫兴。没用的家伙，骨肉俱全有何用？不过是个死物罢了。

我便想将这人鱼儿抛到黑水河里。

可转念一想，鱼，不是可以吃吗？

人鱼，也是鱼！

自我到这世上，还不曾吃过肉呢？日日吸风饮露，以雪为食，以花为料理，嘴里一直未尝到这人世间的烟火味，时常觉得自个儿都快在这天地间羽化了。

这尾小玩意儿模样甚是惨淡，胜在生得白皙，虽然血肉纠结，但若是撒点佐料，一道儿红一道儿白，也是好看的，正好不就是王说的生片大白鱼嘛。

终于可以不用吃素了！

吃肉是个什么滋味呢？王不是常说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最是爽快吗？

我喜滋滋地望了望这尾人鱼。

好生期待，我平生第一顿肉。

说干就干！

于是我便一把将这人鱼儿裹挟在胳肢窝里，雄赳赳气昂昂地上岸去了，其实往日还要多泡些时辰，不过为了吃肉，早些上去也无妨。

我将这大白鱼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洗了个遍，这白花花带着红的鲜肉真是嫩，清蒸可也，原汁原味很是不错。烧烤也成，不如蘸点咸的黑水，必然咸香四溢。生片亦行，很有一番天然去雕饰之感。

我嘴里不禁咽了咽口水，为这这一口肉，我甚至整顿衣冠，沐浴更衣，很有一番仪式感。

我取出王送我的骨刀，试了试刀锋，无甚问题。今日暂且生片吧，肉要一口一口尝，不能一日吃尽了，剩下便挂起来风干，风干肉也别有一番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