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2)
时近黄昏,白日里热闹的街道落寞了起来,空阔的大街上唯有国公府门口的马车格外引人注目。那是一辆女子乘坐的油壁香车,颜色鲜亮且装饰华美,就连窗牗上的镂刻都极为精致。
而马车的主人,此时正款款而来。一袭嫣红色海棠宫装勾勒出裴棠姣好的身形,使得本就皮肤白皙的她愈发得莹润如玉,明艳动人。
金陵城的女子鲜少有穿红装的,她们大都觉得红色过于张扬,唯有素锦青衣才能衬托出女子的温婉;所以,整日里红衣似火的裴棠便成了众贵女中的一个异端。不过,裴棠对此倒不甚在意,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自知生得明艳,注定做不了白衣翩跹的清丽佳人,素裹青衣只会白白浪费了她这副皮囊,唯有鲜衣才最衬她。
过于繁琐的宫装使她无法像平时一样轻快地跃入马车,须得借助绣凳才不至于踩到及地的裙摆,待裴棠登上车,跟在她身后的画屏随之消失在轿帘后。
马车内空间宽敞,与一般马车不同的是,它分为内外两室,两室用屏风隔开;屏风的内侧放置了一张梨木软榻,角枕锦衾,一应俱全,俨然一个小型的卧房,而外侧则与普通马车无异。车夫驾马技术纯熟,马车行驶稳健。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中间还夹杂着少女的呼救声。裴棠秀眉微蹙,画屏挑起轿帘一角询问车夫,“外面出了什么事?”
“不知道是哪家小姐的马受了惊,朝着这边来了。”车夫显然训练有素,遇此情况并不惊慌,镇定道:“不过郡主和画屏姑娘放心,这路宽敞,小的能避开。”
裴棠透过轿帘一角看到了来势汹汹的马车,驾车的马不知受何刺激,双目猩红,一路横冲直撞,然而马车上竟不见车夫踪影;若不是此时街道上人烟稀薄,不知道要有多少人遭殃。
眼看着马车愈来愈近,车夫正欲侧开躲避,忽觉耳畔一冷,一枚银针破风而出。随后,伴随着一声嘶鸣,原本狂奔不止的马先是四蹄腾空,紧接着便重重地砸向地面,瞬间没了气息,而马车也随之轰然倒地。所幸车夫及时勒住缰绳,他们的马只是受了些许惊吓外,并无大碍。
然而,对面的马车却没这么幸运了,不仅车辕尽毁,轿子也因为多次的碰撞面目全非,更糟糕的是,由于刚才那下剧烈的颠簸,将车内本就坐立不稳的两人甩了出来。虽然两人此刻钗横鬓乱,衣衫凌乱,裴棠还是认出了地上的人正是尚书府嫡女蒋慕容和随同她入宫的丫鬟锦葵。
毕竟这金陵城鲜少有女子能以剽悍与她齐名,而这蒋慕容便是这极少数中的一个。父亲官居一品,母亲出身侯门,宫中又有一个做贵妃的姑母,拥有这样显赫的出身,性子骄纵了些倒也不奇怪,只是让蒋慕容声名狼藉的不仅仅是这“骄纵”二字。她心悦睿王,也就是当今皇帝同她那个贵妃姑母的儿子,照理来说,两人互为表兄妹若能结连理,自是一桩喜闻乐见的佳事,不过她却和侯府嫡子陆绍虞早有婚约。
蒋慕容为此大闹侯府,虽说最终解除了婚约,却使得她与外祖一家离心。之后她又疯狂地追求睿王,不仅毫不避讳地示爱,三番五次地向皇帝请旨赐婚,还对靠近睿王的女子非打即骂,这样的结果便是睿王对她厌恶至极。
如此臭名昭著的人裴棠便是想不认识都难,更何况两人可不仅仅只是认识。
“大小姐,您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锦葵显然受伤不轻,手上满是擦伤,脸上还带着几处淤青,额角渗出殷红的血迹,不过,还是第一时间去询问主子伤势。
而此时的蒋慕容双眸空洞,目光涣散,很明显还未从方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裴棠看得真切,方才从车上摔下来的时候,若不是锦葵紧紧抱着她,头破血流的人便是她了。
就在这时,一个身着粉色衣衫的女子从后面的小轿上下来,匆匆行至蒋慕容身边,关切道:“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有没有受伤?”
裴棠注意到,刚才还稀稀落落的街道上,竟多了不少围观的人,不由得将目光放到来人身上。云鬓香腮,琼鼻樱唇,倒是个可人,既是唤蒋慕容姐姐,想来应当是尚书府那个芳名远扬的庶小姐蒋慕雪。
就在裴棠准备吩咐马车绕开她们继续赶路的时候,蒋慕雪却跑来跪到她的车驾前,楚楚可怜道:“裴郡主,长姐并非有意冲撞郡主的车驾,求郡主开恩,放过长姐,而且长姐已经撞成这样了,若是郡主非要责罚的话就罚我吧。”
此言一出,围观百姓议论纷纷。
“这裴郡主还真是跋扈,都已经毁了蒋大小姐的车驾,还不肯罢休!”
“是啊,这蒋二小姐真是心善,与大小姐也是姐妹情深,可惜今日要落到这个恶女的手里了。”
……
声音虽小,却还是落入了裴棠的耳朵。裴棠眼底闪过一丝嘲讽,姐妹情深么?她本不欲插手尚书府的家事,可偏有人要将她牵扯其中,也罢,谁让她近日无聊的紧呢。
轿帘掀开,画屏首先从马车上下来,将绣凳放置在车边。裴棠缓缓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灿如朝霞,灼若芙渠,一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议论声也停了下来。
裴棠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蒋慕雪,反问道:“你求我放了蒋慕容?”
蒋慕雪虽低着头却依旧能感受到裴棠强烈的目光,如同针芒在背。从她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裴棠的裙摆,嫣红色锦缎在夕阳的照耀下竟泛着荧荧的光泽,裙摆上大簇的海棠暗纹鲜活如生。她认得这种料子,是黎族的圣物浮光锦,她曾在贵妃宫中见过一次。当时贵妃颇得圣宠,陛下便将这黎族的贡品赐予贵妃,她还记得那日贵妃将此锦置于朝日之下,那流光溢彩的景象令人绚目。这样的宝物,即便是高高在上的贵妃也只得了一丈,而裴棠却将它裁制成衣穿在身上。
蒋慕雪的眼中不觉露出嫉妒之色,不过很快便消失不见,依旧神色楚楚道:“民女知道郡主与长姐素来不和,今日冲撞郡主是长姐之失,可长姐马车已毁,人也受了伤,郡主您何必还要咄咄逼人呢?”
“依你所言,这马是本郡主所杀?这车也是本郡主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