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小卒(2 / 2)
天策府有个为将军后嗣们设立的队伍,叫少兵队。将士们出征在外,捡到的孤儿,也一并送到此处。
小孩子们年幼不能出征,在此处学习兵法与各种行军技能,被称为“预备役”。这时他们还未是正式的天策府将士。达到年龄后还要经过两年一次的选拔与着装仪式才能获得大大方方使用“东都狼”称呼的资格。在此之前只能穿着入门训练的铠甲。经过着装仪式的新兵蛋子们才能正式穿戴心仪已久的盔甲,顶上须须。着装仪式也被老兵们戏称为“授须”仪式。待到十六岁时,再按资质兴趣进行分营。如有他志,可另行择定。如在此间犯下大过,就会被开除府籍,不得再入。由此进过层层筛选的天策府人少却精练。
苏靖远在天策府待近了一年半。再过大半年,就要进行这届新兵的着装仪式。她这一年半里勤学苦练,只等着正式成为东都狼的那天。
苏靖远一向早醒,临近天亮时,她听到身旁有人在偷偷抽泣。原本空缺的位置被新来的睡了。该想家的睡觉前都哭完了,怎的这个快睡醒了哭。她翻身继续睡。刚不久,就被锣声敲醒,敲锣人拉长嗓子喊:“起床!早训!”
天策府对这些小孩儿的训练分为两块,文习与武训。白日习兵法或招式初解,无课或夜晚进行体能训练。在最后半年,进行全天体能训练。最后半年是最困顿苦累,许多人受不了打包袱退出。习武场上,苏靖远每天做俯卧撑时都看着自己的汗水滑到鼻尖上,大滴大滴打湿砖块,渗进缝隙里。
弓术课上,教头示范了持弓操作,而后背手擒弓厉道:“永远不要把你拉满的弓箭对准你的同门!即使你对自己的弓术十分自信,也绝不能做!在我的靶场上,不听我命令的人通通出去,惰怠偷懒者也请出去,在战场上,我们无法将背后交给这样的人!”此语震耳发聩,苏靖远铭记在心。
夜晚,明月清晖照映出远处山岭的轮廓,清风裹着青草汁味道扑面而来。耳边除了夜虫嘶鸣和偶尔的狼嚎,只剩呼吸和脚步声。
除了站岗的士兵坚若磐石一动不动执勤,还有两个人在不知疲倦地绕着牧场跑步。
这小个子要跑到什么时候?围着偌大牧场跑已经第十八圈了。靖远跟在她旁边,觉得双腿不听使唤,自动地在跑。腿开始沉重,但又不服输,一个劲儿地跟着跑。她原本想按往常一样跑到酉时末,谁知来了一个新人。自诩为这条路主人的苏靖远当然不能服输,便跟过去。没想到这一跟就是一个时辰,夜色全部笼罩牧场。
突然前方山口亮起一簇跳跃的火团,十分诡异。
苏靖远本想折道,又忍不住前去看个究竟,到前面时马上跟见了鬼一样:副教头那张怒气冲冲的脸正在火把下,那脸横肉正一抽一抽:
“苏靖远!李攸亭!马上给我回去!”
苏靖远这才发觉入夜已深,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完蛋。她只觉得脚下轻飘飘,不听使唤。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不知道牧场夜里有狼出没?”副教头斥责道。
她看向李攸亭,李攸亭也正好看她。两人对视,相视一笑。好像在说:“呵呵。下次再比个一二。”两小兵便被副教头一手一个拎回去了。
用水冲了个澡回到寝房,潜行越过已熟睡的同门的身体,回到自己的铺位。方才齐齐落网的李攸亭也洗完回到铺位,看见苏靖远不睡,正看着自己,那双眼睛反射着清冷月光,十分澄澈。
“原来你叫李攸亭。你就是早上偷哭的家伙。”苏靖远小声道。
“吵醒你了?不好意思。”李攸亭摸摸头发。
“哭什么?想家?”
“梦见我奶奶了。”
“幼稚。”苏靖远没想到这个耐力很好让她心里有点佩服的人居然是个想祖母的幼稚鬼。
李攸亭挠挠头:“嗯”。
翌日早训
“听闻昨夜有两个新兵蛋子跑去牧场兜风。”教头满脸笑容在一群被罚蹲的小兵前执着鞭子来回度步,“半夜三更不回去睡觉跑去跑步,我在天策府这么多年就没见过哪个在接受新训的新兵蛋子这么做。说明你们这一届真是精力够旺盛,训练还是不够力度。”
新兵蛋子们已经蹲了一炷香的时间,脚已经疼到没知觉。听到这里有人不禁脸抽搐了一下。
教头大吼一声:“从今日开始,加训!”
此后这届小兵崽子再没有精力在训练后去做其他事,每天都扶着墙回到寝房,筷子都提不起来。解决了老兵们愁他们抢饭吃的难题。
总教头杨宁天天以巡视的名义跑来逗弄这些小兵崽子们,老兵们在一边瞎起哄。杨宁逗得高兴,就回去让那些老兵们边训练边唱童谣,老兵们唱的脸都涨红了。
“起哄啥?你们也试试。”杨宁哈哈大笑。
白日训练时军师过来考查兵法,随机点问,靖远仗着在家里读的书勉强答过去。攸亭则倒背如流,让军师点头称好。由此,靖远天天找她请教。两人一来二去成了好友。在天策府形影不离,有时连教头都忘了谁是谁,直接喊靖远或攸亭,也不管是不是喊对了,只要任一个人出现必有另一人在旁边。
转眼半年过去,仪式日已到。
“娘。我要去参加仪式了。”(突厥语)
床榻上躺着的女人点点头,看着面前穿戴一身漂亮铠甲,意气风发的孩子。
秦王殿前,演兵场上,猎鹰在碧空盘旋,一声长啸。金色阳光照在天策府诸殿朱红色琉璃砖瓦上,映出天策府的神圣光辉。
苏靖远穿着铠甲戴着须须,神气十足。她弯下须须,揉了揉上面的毛毛,满面春风,“嘿嘿”地傻笑起来,而后回头望排在后面的看上去心不在焉李攸亭,朝她做了个鬼脸,然后做了个打气的手势。李攸亭收回望向观台上的目光,冲她憨憨一笑。
天策府的各个将领都在观台上看着,李承恩拄剑观望,风吹起战袍,像一尊武神雕像般屹立。听闻他人介绍时,苏靖远这才想起来这个人是领她入府后匆匆离去的那位忙碌的将官。
“这一届新兵蛋子真精神。”杨宁在观望台上道。
朱剑秋摇摇扇子: “太嫩,还要磨炼磨炼。”
“军师这只老狐狸又在想什么坏主意?”曹雪阳笑道。朱剑秋曾出了个主意给忠武将军让他出兵法题日日考这些小孩,甭说小孩了,任一个刚入门的天策府士兵都挨过。士兵们被问的满脸通红挠头抓脖子跑来诉苦的情形各个将领们记得清清楚楚。
“哪里,哪里,哈哈哈.....!”
须须在这些孩子们头上一颤一颤,一晃一晃。近百来个娃娃兵就不得了了,在台上望下去,准备区满地须须。
“入场!”教头声如洪钟。
“就位!”
“起势!”
“羽林枪法第一式!”
“杀!”浅水亦有龙低吟!
“羽林枪法第二式!”
“杀!”龙穿入云裂长空!
......
天策府有个不成文规定。每次大会仪式尾声,都要唱《秦王破阵乐》来结束。出征前,也会唱此歌壮行。进来接受学习的人,都得会唱此歌。
“——受律辞元首,相将讨叛臣,咸歌《破阵乐》,共赏太平人。 ”
起初是新兵稚嫩的声音,而后天策府所有将士都齐声高唱,汇成雄壮的歌声直冲云霄,在天策府上空久久盘旋,令在场所有人都心感震撼。有的新兵蛋子竟太激动忍不住流泪,隔着铠甲都能看到他胸膛激动得一鼓一鼓的。
正在背手跨立,与同门一起高歌的李攸亭并不知道,有人在楼桥上摇扇看她。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叶烟小姐。”
“家父受邀,一并来看看。苏伯伯也来观望,可真是巧。”
“来看一看那个不成器的侄女风采。”
“那个大闹山庄的苏小娘子?”
“小姐竟还记得。呵呵......某着实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