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一发（四）（1 / 2）

我名叫公孙谨, 字子明, 是一名史官。

我的工作是负责如实地记载皇帝的一言一行，使得转瞬即逝的话语变成永世流传的文字, 便后人评论其正确与得失, 换言之，此时的对错与我无关，我关心的只是事实本身。

今天是上朝的日子，我早早地起来, 在夫君的侍奉下换上官服。我出门时，天还黑着。

我来到皇帝的寝宫外时, 皇帝还没有起来，我如同往常一般在门口等候, 往来的下人见到我, 往往会压低了声音喊我一声：“公孙大人。”我也会点头回应。

他们以为我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因为我常常跟随在皇帝左右, 这样的人往往能获得皇帝的信任，但其实我不是，我是一个史官，我只忠于事实。

等候了一阵, 寝宫的门打开了，身着便衣的皇帝从门中走了出来，皇帝出门便看到了在门口等候的我, 我向皇帝行了一礼, 然后默默地跟在了皇帝的身后, 皇帝对于我这个存在早已习惯了，没有人喜欢一言一行都在别人的监视下进行，就算是皇帝也不会喜欢，但皇帝从来没有向我表示过她的不满，她懂得忍耐，我也是。

陈国开国以来，不过历二世，但帝王之相已成，皇帝的每一个动作都给身边的人带来一种难以名状的压迫之感，下人们无不惶恐，生怕哪里有半点疏漏。但我却不需要在意这些东西，我在这里不是一个下人，而是一个史官，皇帝的威严蔓延不到历史上。

皇帝用过朝食之后，天色已经微亮了，这个时候上朝的大臣应该已经开始进宫了，所以皇帝也没有什么空闲的时间，吃过朝食之后，她就得换上上朝是穿的凤袍，然后在大臣们来齐之后，进入殿中，开始上朝。这是一向的惯例，而我今天主要的工作，就是记载皇帝在上朝时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决定。

很快便到了上朝的时候，在上朝时，大概一共有四个视角，第一个便是高坐凤椅之上的皇帝的视角，第二个便是文武百官的视角，第三个是侍立左右的下人的视角，我则站在第四个，一个旁观者的视角上，看待这一切的发生。

今天上朝的除了照例的文武百官之外，还有一个特殊的官员，严格来说，她其实并不能算是官员，因为她并没有一个实际的官职，她仅有一个世袭的爵位——云景县侯。

但是谁也不会小看这个南方来的县侯，因为她的手上掌握着昔日南朝令人闻风丧胆的藤甲兵，她的封地云景县虽然地处偏僻，耕地稀少，却有一座金矿和一座银矿，是一个极为富庶的县。哪怕是皇帝本人，也想要亲自确认一番云景县侯的忠诚。

果不其然，今天的朝堂上，前面的一切都像是走过场一般敷衍，等到云景侯走出官员的队伍，准备开始说话时，整个朝堂都安静了下来，我也提起了笔，等待着云景侯的发言。

那云景侯看上去很年轻，只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甚至有许多官员的孩子都已经不止这个年纪了，但她们不是云景县侯，她们没有得到皇帝的重视的资格。

只见那云景县侯先是行了一个礼，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启禀陛下，自微臣继承云景县侯的爵位以来，一直勤奋经营云景县，使得云景县内百废俱兴，人民安居乐业……”

紧接着，云景侯便开始了述职，她所说的概括起来就是，在她的治理下，云景县慢慢从战争的影响中走了出来，一点一点地恢复了昔日的繁荣，人口开始回升，税收也在增加，而所有人最关注的藤甲军也编入了陈朝的军队之中，只留下小部分藤甲兵作为她侯爵允许豢养的私兵，总而言之，她在云景县内所做的一切都按照陈朝的法令制度来，没有半点逾越。

听完了云景侯的述职，便有人提问，而问题都是针对云景侯所说的内容，所以云景侯听完问题之后，一一从容回答，并无障碍。

皇帝默默地听完了述职和之后所有的问答，等到不再有人提问之后，才悠悠地开口问道：“朕记得，云景县侯是否有一个姊姊？”

云景侯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皇帝会问这个问题，但她还是回答道：“微臣有一长姊。”

“为何不是长姊继承爵位？”皇帝又问。

嫡长女继承爵位，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皇帝问起来也是无可厚非。

“姊姊她自愿放弃了继承爵位，爵位无人继承，只好由微臣继承。”云景侯回答道。

“云景侯的长姊可是蓝艾？”

皇帝一言就像是一记惊雷一般，将所有沉默的百官惊醒了。有人问道：“可是那个誓要屠尽北朝的南朝少战神，蓝艾？”

“那厮竟还活着？”

听到朝中一时间议论纷纷，皇帝皱起眉头，拍了拍椅子，喝道：“这是朝堂还是菜市？你们是朕的官员还是菜市里的菜贩子？”

听到这声呵斥，百官这才停止了议论，等待皇帝继续说下去，但一些人就算停下了议论，却还是一脸义愤填膺，似乎恨不得生啖蓝艾的血肉一般。

见到百官的反应，云景侯的脸色似乎苍白了一分。

云景县侯述其职，毕，上问其姊，百官激愤，盖其姊为少战神。

等到朝堂中再次恢复了安静，皇帝又问道：“云景侯继任以来，一直为云景县耗费心血，这一点朕深感欣慰，当赏，云景侯想要什么赏赐？”

听到这句话，云景侯顿时抬起了头，直视端坐于凤椅之上的皇帝，皇帝则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待着她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