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南川（五）（1 / 2）
“瑞瑞？作业写完了吗？”一个花白老人慢慢走近屋内，手里还提着三四个装满蔬菜的塑料袋。
瑞瑞腾的一下站起身接过袋子，“嗯呢，爷爷我早写完啦，多亏这个姐姐帮了我。”
翁宜看着熟悉脸庞，脸上的笑略有拘谨：“刘大爷，原来瑞瑞说的爷爷是你啊。”
刘大爷人很直爽热情，说：“哎哟…我刚才就打算问你们住哪儿呢，结果你俩跑得飞快，这一片儿只有我们这一家招待所了，这明年啊…铁路也要拆了，说是旧城新改，哎…住了大半辈子了。”
感觉到有些消沉，刘大爷脸上转变了和蔼的笑，朴朴实实又说：“但还好拆迁之后有赔款，对瑞瑞以后读书也是好的，嘿嘿…我这糟老头子倒是没啥。”
明明是笑着说话，却藏不住话语中的苦楚。
在一个落后的地方，所有人都认为读书是唯一的出路，无可厚非，这是寒门学子唯一看得见的希望，也是长一辈下半生的精神寄托，骨子里所有人都想拼了命的走出物质贫穷。
翁宜太明白那种渴望，她摸了摸瑞瑞的头：“要说还是刘大爷你教得好，瑞瑞是个用功的孩子，以后会有好出路的。”
刘大爷心里乐呵呵的，对他来说孙子的成材比一切都要重要，“对了，差点忘了介绍，瑞瑞，这是镜贤老师的姐姐，喊人没有啊？要有礼貌。”
“啊…居然是镜贤老师的姐姐？那我该喊什么？”瑞瑞小脑袋转啊转怎么也转不过弯来，她刚才还喊姐姐呢…
“没事儿，就喊我姐姐吧。”翁宜连忙开口，她可不想被叫做阿姨。
“姐姐…”瑞瑞甜甜的喊着，顽皮的吐了吐舌头。
“诶…你这孩子，翁宜等下和我们一起吃饭吧。”说罢，刘大爷对着翁宜热情邀请。
“不用了。”翁宜连连摆手，怪不好意思的。
刘大爷爽朗的笑出声，“这有啥啊，镜贤老师帮了我们这么多！别说吃顿饭，你们就是在我这住一个月，我也是不会收你们一分钱的！我现在就去做，等下叫你们。”
翁宜的脸立马冷了下来，但凡和翁镜贤沾上一点关系，她心底就生出抵触和抗拒。
几番推辞，翁宜心里莫名窜出一股不耐烦的怒气，她直接走上楼冷冷道，“我们吃过饭了。”
翁宜站在房间门口停留了一分钟，整理整理了情绪，再打开了门。
关朗影正在玩手机，看着翁宜空手而归，好奇的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在下面和小女孩聊了会儿。”
关朗影将信将疑，“哦。”
“我等会儿再去接热水。”翁宜又补充了一句。
“哦。”
翁宜拿了一本书坐在阳台的藤椅上，他们的房间朝向田野的那一面，远处的云层很低，看起来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翁宜无心看书，只是想吹吹冷风，当然更想吹去脑中的纷乱的思绪。
翁宜真没想过有一天翁镜贤会变成一个“好人”，她常在想人性到底是本善还是本恶，血脉相连又到底代表了什么，怎么到她这里都变成雪上加霜的枷锁。
风吹得翁宜脸生疼，嘴里发苦，连嗓子都开始不舒服了。
翁宜站起身来打算关上阳台的门，“关朗影，你冷不？”
“怎么了？”
翁宜笑了笑，露出标准八颗牙笑容，“我觉得有点闷，吹会风。我把门关上了哈。”
“嗯。”
关门的瞬间，翁宜的脸沉了下来，她走在阳台边，从铁烟盒里拿出一支烟，熟练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白色缭绕的烟雾窜进入她的胸腔，席卷她所有的苦闷，她再慢慢呼出。
关朗影说，觉得苦的时候就点支烟。
尼古丁真是一种让人神经安定的物质。
这世间啊，就是烦恼的想法太多。
今非昔比啊，现在的翁宜独立自由，打破了过去的墨守成规，而且混得也还不赖，她不争馒头也要争口气。
远处的天色渐渐暗了，翁宜纤细手指在阳台边抖落猩红。
翁宜的嗓子很快就不适应这种刺激，开始反抗，想要咳嗽。
翁宜脱下外套，将头埋在衣服里，闷闷的狂咳，似乎要把肺都咳出来。
爽啊，真的是爽。
“翁宜，你他妈的在干什么？想死吗？”门外的关朗影一脚踹开门。
想死？无论翁宜想不想死，她都快要死了。
翁宜从衣服里抬起头，忍着眼里的干疼苦涩，撕裂的笑着：“关朗影，你要不要也来一根？”
关朗影直气到全身发抖，理智尚还在线，他强忍下所有的愤怒，沉了一口气掐灭她的烟，将铁烟盒收进自己兜里，“翁宜，发生了什么事情？和我说一下？”
翁宜愣了一下，跌坐在藤椅上，揉揉被风吹痛的头，声音沙哑的厉害：“现在请你…什么都别问好吗？”
“好…我可以答应你。但是你不能在这里吹风，这是我唯一的条件。”关朗影犹豫了一霎，态度非常强硬，但仍然藏不住声音里的哽咽和憋屈。他真想直接撬开翁宜的嘴。
翁宜撇了一眼，无动于衷，她嗓子呛的厉害，就算真的想说什么，现在喉咙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了，她想维护自己的尊严。
她就是死命的倔强。
关朗影一下子血气冲上头，有事情他可以玩笑也可以退让，可是有关于翁宜原则性的问题，他一点也不能服软。
他咒骂一声弯下身子，将翁宜打横抱起，不肯退缩一步：“翁宜，我给过你选择！现在我不能让着你！”
翁宜没见过这么严肃笃定的关朗影。
男人和女人的力量是悬殊的，隔着两层布料，翁宜依然可以感受到男人有力的臂膀和坚实的胸膛，她试着挣扎了几下，却换来关朗影越来越攥紧的手。
从身体腾空到背卧在床上，关朗影拉过被子将翁宜裹得严严实实，“翁宜，从庆陵到南川，你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我们先回去做手术。”
翁宜的嘴唇发白，下巴略尖，关朗影怎么觉得不过几天，翁宜怎么就瘦了，而且还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其实他早该想到，只有心理强大的人，才会四面八方接受别人的情绪，而不至于影响和改变自己。
翁宜就是这样的人，她心里的防备很深。每次他满心欢喜以为近了一步的时候，都仅仅是冰山一角，但就算是块冰，他发誓他也要给她捂热了。
“不。”翁宜出口否决。
有些话再不说，以后可能就再没有机会了。
关朗影忍不住再次开口，“翁宜，说出来会好受一些。”
“不用多管闲事。”翁宜头疼的厉害，不经思考就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