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扳指(1 / 1)
就算是有,依着他和冯院长的年龄来看,那岂不是冯院长五十余岁生下的他,她可并没听说过冯院长还有一个三子。
冯子期只淡然一笑,声音如高山之雪一般纯净:“确实,家父此生只得了两位亲生孩子,一位是你父亲,另一位是右丞相之妻,你唤做姑母。但是昔年父亲同母亲闹翻,母亲带着两位兄姐一去不回,后来多年之后虽在薄京寻找到了他们的身影,可是母亲意难平,并不叫兄姐同父亲相认,更是放下话说两家老死不相往来,父亲满心悲痛,华发半生。奈何他年纪已经不小,而冯家尚有家业需要承继,卢崖书院也需要冯家后辈操持,因此就在同宗之内过继了我,所以你这声三叔,我还是当得的。”
“你的意思是,你并非冯院长亲生儿子。”冯蓉听明白了。
“自然不是,我的亲生父母早已亡故,父亲也正是看在这一处上才将我收为义子的。”
冯子期眼中带笑,似是为了让她安心,又说:“虽然母亲性子执拗不肯让他们父子相认,但父亲是一个长情之人,一直是念着兄长姐姐的,因此早先只是将我收为义子,后来兄长亡故的消息传回青州,父亲的身子就越发的不好了,这才终于让我当家做主。”
他这一口一句父亲,一口一句兄长姐姐的叫得亲热,冯蓉听了就不由得皱眉,冯子期的话里并没有什么破绽,但是她兴许是从来没有想过还有祖父这个人的存在,因此这半路突然要叫她承认,她还是觉得怪别扭的。
冯蓉每次紧张,就爱手里捏个什么东西,先前有李宴亭送到玉镯子在,她就爱把玩摩挲那玉镯子,现下这只玉镯子已经被她那天摔了,手上空空,因此也只能揪着衣袖不放手了。
胡嬷嬷在旁侧看了,就出声提醒她道:“小姐。”
冯蓉才回神看向胡嬷嬷,见胡嬷嬷盯着她的手看,就立时明白过来,胡嬷嬷前头就教过她,言行举止要端庄,最好是不要太过外露情绪,以免叫人察觉她的心思。
振了振精神,冯蓉看着对面的人道:“你虽如此说了,但我还是无法全然信你,这流言漫天飞舞,难不成也是你指使人散布出来的?还有,你既已经继承了青州冯家,又大老远来到京城来做什么?”
按道理冯子期既然已经是青州冯家的当家人,这许多年过去了,也没必要在这节骨眼儿上来寻她一个孤女了。
冯子期是能够理解她这满腹的戒备的,毕竟事隔多年,他贸然前来堵住她的去路,张口就说自己是她的三叔,她也才不过十三四岁,年纪还小着呢,这三年又是寄人篱下长大的,自然想得就多了些。
不信他他也能够理解,就道:“冯小姐疑惑也是应当,自多年前父亲寻到京城,兄长已经考中就要入仕,多番劝阻,但兄长并不听他的,这就有违了冯家祖训,父亲没奈何,再加上顾忌着母亲,也是气着了,因此也并未强求着相认,三年前父亲听闻噩耗身子一直不好,而我也因刚接手冯家一应事宜抽不开身,就一直拖到了现在。
前边母亲去世的消息才传到青州,父亲听了闷在心口的一口气终于泄了去,眼看着就越发的形容枯槁,吩咐我一定要来京城寻到你,也叫你有家可依。至于青州冯家的消息,这并非我散布出去的,前几日我刚到薄京,就听了对你不好的谣言,又在酒楼听见有说书人提起冯家的事,就顺水推舟的算是帮你一把了。”
听君一席话,冯蓉心下不知是何感受,说丝毫不动容是假的,眼前光景明明灭灭,就让她恍若置身千里之外的青州,一人头发苍苍垂垂老矣,缠绵床榻,几经辗转,拉着义子的手,嘱咐他足行千里寻到那孤女,就为了给她一个家。
白玉扳指和白玉簪并排放在桌上,光泽感如出一辙,经过几十年的蹉跎,都已经成了旧物,但琼花依旧盛放,牵系着此端与彼端的真心情义。
她不知道当年祖母和那人是因何事争吵,但累及这年年岁岁,暮暮朝朝,一人倔强如故直至生命尽头,不知可有后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