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人(1 / 2)
回到府中的时候,天色已经黑沉,书房里点了一盏灯,黄色的光从灯罩里散出来,颇有几分温暖的感觉在里面,君枍看着那灯,看了很久,眼中的黄点越来越明显,到最后铺成一片黑色侵占了眼睛。
书房的书架上摆满了书,仔细去看就会发现,基本上什么种类的书都有,兵书尤为多,这也是因为君枍是个将军的缘故。君枍很少去翻他书架上的书,他不是个才子,却也不是什么见识浅薄,孤陋寡闻之辈,相反,他看过很多书,只是那时候看书抱着极大的目的性,过程根本谈不上愉快,只当它是个任务,也说不上什么读书的乐趣。因此,现如今,只有偶尔心中一热的时候君枍才会去书架上随便拿上一本,翻一翻。
他在书房的时候,下人们都不会来打扰,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所以,这时候屋里极为安静,安静下来了,就会有思绪升起来,君枍也不例外。
他坐在椅子上,朝后靠了靠,椅子硌着他的背脊,一丝凉意从衣服与椅背接触的地方慢慢爬进身体,怎么坐都不舒服,他蹙了蹙眉,正欲唤人进来,却在开口的瞬间止住了声音,他想到了一些事情。
一些关于池楠的事情。
上辈子,池楠是他的欢君,只不过他和池楠的婚事更像是一件不得不完成的事情,原因无他,只因为这场婚姻是被人算计了的。他早在池楠之前便有了一个未婚妻,是皇帝给他指的婚,八字交换,婚期已定,只等时间的到来。
不过,他对那女子也谈不上喜不喜欢,婚姻于他而言,只是一个形式。成婚之后他也未曾去过那女人住的地方,只当是府中多了个人,若真的说起来,他其实是不喜欢与谁有肌肤之亲的,不过是不明显罢了,若只是手脚便罢了,要是让双方赤身相见拥抱在一起,君枍想了下那场景,只觉得心中拧成麻花,让他不能接受。
成婚的时候,他是迎娶了两个人的,不过被人算计了,他心中是不快的,所以对于那个只见过几次面的池楠,他是冷淡的,在最开始的时候。
池楠进入王府之后和他一起住进了东边的院子里,他仍旧是自己一个人住在问源居,而池楠,则是住在了随云间,池楠住的那院子,原本是没有名字的,自己也没那个心思给院子一个一个的起名字,那随云间是后来池楠住进去之后才定的。只是定个名字,池楠便找了个自己在府的日子很是正式的向自己说明了来意,原本他也不是什么墨守成规之人,只要不碍了他的事,随别人怎么弄,他也不会说上半句,所以在看见这样小心翼翼询问他的池楠的时候,君枍心中有些复杂。
他不知道这是读书人的通病,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总之,他们成婚后的第一次相见,就只是为了敲下那个叫随云间的院子的名字。
每每看见那三个字的时候,君枍眼中都会出现池楠当时的样子,一身素色的衣服,站在书桌前,衣袖藏住了双手,只是边侧看着有些皱巴,像是被什么外力扯着一样。叫了声王爷,便等着自己的下文,语气是不急不躁,面上也是波澜不惊,只是耳朵泛着绯色,眼睛也半垂着,只看了自己一眼便再没有对上自己的视线。
那时,池楠是害羞了吗?坐在椅子上,君枍忽然想到了这两个字,皱了皱眉,君枍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会想到这两个字。
自那次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开始慢慢拉近,平日里的往来也多了起来,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椅子上会有靠垫,屋内会有着淡淡的清香,手边的茶水也总是温热的,现在看来,都是池楠的手笔。
君枍不由得轻轻地笑了,池楠啊,池楠,真的是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才好了。
目光触及那摊开了的纸张,君枍的眼睛阖上又睁开,随后伸出手拿起了笔架上的毛笔,握着笔在砚池里沾了沾,半敛着眸子却迟迟没有下笔。
维持着那个动作,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君枍开始在纸上勾画了起来,先画的是眉毛,那人的眉毛修长,却平缓,眉尾微微朝下弯,一看便让人觉得性子该是温和的。画到眼睛的时候,君枍顿了顿才继续动作,那人的眼睛总是半垂着,让人看不清楚里面的情绪,可当你对上的时候,却好似看到了青山连绵不绝,川河绕流其间,铺面而来的皆是广阔与悠远。左边的内眦下有一个痣,小小的,却让人不能忽视。再然后,该到鼻子了,那人的鼻子也是小小的,鼻尖有点翘,冬天的时候,总是红红的,像是点了胭脂上去。接着,是嘴唇,画着嘴唇,忽然想到了什么君枍不由得轻笑了一声,这该是他们两个唯一相像的地方吧,都是薄唇。
纸上散落着几缕黑发,君枍瞧着那黑发,便慢慢勾勒着画上人的发,池楠大多时候都是半束发,只不过很少见他用发簪,更多的时候,都是发带,发带的颜色也就一种,是几乎不会变的白色。
再继续往后画,那人的衣服也是一样偏向于素色,深一点颜色的衣服几乎没有,衣服的款式也是大同小异,有段时间君枍还想过他是不是一做衣服就做满一年,不然为什么都那么像,不仅是颜色,更是款式。
许久,君枍停了笔,却没有将其放回笔架上,他握着笔,看着画上的人,思绪一时间空成一片,待回过神的时候,那画的边侧上已然添上了几个字。
“画中人是眼中人,眼中人是......”
墨点瞬间溅到纸上,那‘眼中人是’四字之后只留下了一个漆黑的墨点,毛笔被迅速的放到笔架上,而那作画的人也在放笔的同时起了身,转过身,不再把视线放在纸上。
君枍面对着书架,月色从外面泻了进来,屋子里一半是月色一半是暖色,人影在其中摇摆,一时间盖上了白色,一时间覆上了暖色。
不知何时蹙起了眉头,也不知何时攥紧了拳,只是在这夜,君枍忽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抓不住首尾,千头万绪,缠缠绕绕,却隐隐地勾画着池楠二字。
而那画上的人,却好似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只是轻轻地笑着。
多久,屋内响起了似是喃喃自语般的声音。
那声音在说:“池楠。”
......
竹叶落下的时候,扫过了正在作画那人的发鬓,轻轻碰触,然后悠悠然然地落在了纸上,灯下泛着黄的纸张和青绿色的叶子让作画的那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伸手拿起了叶子,叶子上细细密密的绒毛刮过他的指尖,颇有些亲昵的感觉,他不由得上扬了嘴角,弧度是浅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