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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中人(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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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寻看着这面前的少年不时地捏着叶子的茎转一下,低着头,脊背却挺得笔直,嘴角扬着,眼中却没见着一丝喜悦。及此,了寻叹了一口气,也随着君枍一般,拿起了一片叶子。

“叶子只是叶子,挡住眼睛的叶子,你叫他一叶障目,老僧我这儿,也有一片叶子,拿开也好,挡着也好,老僧叫他一叶知秋。四季交替,斗转星移,老僧我也看不完,看不全,老僧也没有那个想法,人生短短数十载,在宇宙洪荒之间不若一粒尘埃。老僧这片叶子,看了一辈子,也只看见了一个模糊的秋天,看不见春,看不见夏,看不见冬。只单单一个秋,老僧便用了一辈子。越是想看清,越是看不清,看到最后,叶子是叶子,四季是四季,我是我,你是你。用什么样的眼睛去看,看见了什么,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无人说得清,若只是为了探出个真假虚实,倒颇有些枉费此生的意味。你可知老僧为何名了寻?了寻了寻,了此一生,寻了又寻,起也寻,终也寻,不寻因,不寻果,只寻己。”

了寻将叶子放在桌上,看着君枍:“佛家讲究因果,讲究放下,老僧眼中,因果循环是为了寻,放下是为了寻,寻多寻少,皆在个人,寻这个东西,寻不完,就如这人,全不了,不全才有了寻,既然寻也寻不完,那又何来完人?只要世间尚存,便寻不完。只要人无完人,便无谓障目。本来,你也看不全,你若想做那霁月风光之人,便看山看水,你若想做那声色犬马之人,便看权看财,你若想做你自己,那便什么都不要看,不看山水,不看权色,只摸摸自己的心可在跳,照照自己的脸可在笑。找为何而跳,为何而笑?情是欲,欲是情,求而不得的成了欲,唾手可得的成了情,本是同一根,却成了不同茎,缘何?一茎言:风催它,雨浇它,日晒它,灾毁它;又一茎言:风抚它,雨灌它,日养它,灾助它。万物一体,心分几块,有心便生异,有心便存同,是同还是异,只看你个人。”

飒飒风声穿墙而入,片片碎阳落了又落,婆娑影子摇了再摇。

时间被慢慢拉长,长到鸿蒙初辟,长到星辰初移,长到山河初成,长到江海初聚。

时间被缓缓缩短,短到不过一瞥,短到声音未消,短到尘埃未扬,短到碎阳未至。

眉眼弯起,嘴角扬起,青丝铺盖后脊,声音从尘世中脱出:“成也寻,败也寻,我没寻我,不为寻我。”

君枍轻声的笑了。

是了,他便是他,将军是他,皇子是他,君枍是他,真的他,假的他,好的他,坏的他,都是他,既是他,便做他。

“主持,小九在此谢过。”君枍从那番思绪中回神,端坐在垫子上,极为隆重的对了寻行了一个佛礼。

了寻又笑眯了眼,他摆了摆手,颇有些调笑的说:“别谢老僧我,老僧我可什么都没干,不过是说了那么几句话。”

君枍收拾了下心绪,随后缓缓地开口:“该谢的。”沉默了一会儿,君枍继续开口说,“这么多年,我心中多有不甘,多有不满,也极为孤寂。皇家多寡情,再多的情义也在那深墙高院的尔虞我诈中一点点消磨光了。父皇他并不喜我,若不是我镇守漠北,能威慑来犯者,他怕是连瞧都不愿瞧我一眼。我如今这样,说得上是自作自受。”

将手攥了攥,软绵无力,苍白的肤色在阳光下更显得他虚弱不堪,君枍望着自己的手,好久,却笑了笑:“不过,这样也好。以前没做过的事情可以去试试了。听了主持的话,那些心思倒是明白了不少,只可惜我终究是个俗人,还是免不了俗套,想再去争上一争。只希望主持不要说我愚笨,朽木不可雕才好。只怕是说了,我也改不了了,也不愿去改。”

了寻仍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眼中的笑意半分没有因为君枍的话而消减:“老僧可不愿化你出家,若是你来了我这儿,我怕是要闭不出户了。”顿了顿,了寻收了收笑意,神色颇为认真的道:“只一点,不论是谁,命这个东西都很珍贵,仇恨这个东西都不该加深,既是世间人,少不得七情六欲,老僧不渡谁,只告诉你,活着就为了渡己,为了自己,也不该多添恶果,你小九一向聪慧,该明白老僧的话。”

“我会记住。”君枍对上了寻的眼睛,极为恳切的回答。

了寻听到这话,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又瞥了君枍一眼,带着几分逗趣的问道:“你这趟来,不止是为了找老僧我说话吧?”

“主持早就看出来了,不是吗?”君枍说完,想到了这次要来见的人,眼中极快的闪过一丝懊悔。

那丝懊悔,被坐在对面的了寻看得清清楚楚,了寻心下也明白君枍的懊悔从何而来,却只是慢慢的说着:“那小家伙可喜欢你的很,那菩提树你瞧见没?”了寻扬了扬下巴,视线落在了那棵古木上,旋即又继续说着:“那掉在他院子里的青果子,他给捡了起来,老僧我知道他想干什么,老僧我只是希望他这份心意能被看见。”

顺着了寻的视线望去,君枍也看到了那棵菩提树,上一世他对这个胞弟并不友好,甚至是厌恶的,说是迁怒也好,说是别的什么也好,总之他对这个胞弟从未有过什么好脸色。

君昭登基的前一年,父皇被软禁,灌药续命。朝政也被君昭一手掌控,可以说和他当皇帝没什么两样。皇子里除了六皇子,哪一个活着的皇子不是被他贬了,就是被他打发到了偏远的地区,至于那个和他争夺皇位的三皇子,早早就被他了结了性命,成了一缕孤魂。

而自己,也成了阶下囚,被他囚禁在天牢里不见天日。那时候,君敛去见了他,花了多大的力气他不知道,他只记得那双熟悉的眸子里写满了他不曾见过的沧桑与阴翳。那时候,不知怎么了,他望着君敛,却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看着他来,看着他走,然后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浮现那个越来越小的身影。

而现在,望着那菩提树,君枍心中不免酸涩,他不喜欢欠人什么,却欠了一大堆,他不愿与人有何纠葛,却缠绕上了一堆因果,真不知道是命运弄人,还是此中该有这般际会。

沉默了一会,君枍开了口:“我想见他。见见,我的......弟弟。”

君敛的声音很轻,好似只是一阵风就会将其吹得无影无踪,但了寻博捉到了,这就够了。

“去见吧,你们早就该见面了。”了寻少有的认真的回了一句。

君枍的睫毛颤了颤:“他住在哪儿?”

了寻抚了抚衣摆,站起来,君枍随着也站了起来。君枍跟在了寻身后,一步步走出屋子,出了屋子,他们沿着走廊进入了一处小院子,院子里栽种了一棵花树,白色的花朵缀在上面,看着极为清新美丽,树旁边摆着石凳石桌,凳子上坐着一个人,身形纤瘦,背对着他们,隐约能看见他手里似乎是捧着一本书在读,君枍站在了寻身后,一时间看不出他眸中的情绪。

回过头,了寻拍了拍君枍的肩膀,示意他过去,自己则是轻手轻脚踏着和来时一样的步子朝外走,只是走了没几步,又停下来,轻声的又说了一句:“你若想带他走,便得护住他。老僧我年龄大了,没几年可活了。只希望你们都好好的。走了。”

说完这话,了寻便走了,只余下君枍一人在那院门前站着。

也不知站了多久,那背对着他坐在石凳上的人忽然站了起来,却没有下一步动作,又是一段时间过去,君枍低了低头,复又抬起,只是眸间刻下了一道坚定,不再犹豫,朝着那人站着的位置走去。

“君敛,我来晚了,抱歉。”

君枍的声音很温柔,就像是春天里的风一样,慢慢的拂过,不急不躁,话音刚落,那小少年就忽然转过了身,他的步子飞快,只是三四息的功夫就扑进了君枍的怀中,死死地抓住君枍的衣袖不撒手,像是一松开就再也寻不到了一般。

君枍的手臂被君敛抓的很疼,他低下头看着窝在自己怀里的君敛,怀中的人只到他的肩膀,不时的蹭一蹭他的胸口,像一只小奶狗一般,也不说话,只是贪恋着温暖,不愿意放开。

直到君枍的呼吸变得有些紊乱,怀中的人才立马撒开了手,一张小脸上写满了担忧,急切切的看着君枍,可好似又怕君枍会消失不见,两只手仍旧是揪着君枍的衣摆,衣袖在他手中皱成一团。

“我不走,君敛。”君枍环住君敛,轻轻在他背上拍了拍,随即放开。

君敛直到这时候,才慢慢红了眼眶,鼻子也染了绯色,他望着君枍,略显呜咽的声音重重的砸在了君枍的心上。

“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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