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空（1 / 2）

霍尔登重新站在悬浮屋顶，披着银灰色的月光，吹着风，细细咀嚼刚过去的谈话，像极了世上最后一只羚羊毫无指望地进行孤独的反刍。

“只是无数不眠夜中的一个。”他对自己说。

又一个。

几小时之前，霍尔登来到克里斯蒂娜去的地方。关于那儿，他的新员工，或他前员工戴维斯将一些事实通过“阅后即焚”系统连接加密网络告诉了他。就是那个男人，托尼，拥有一个高自动化且高度破败的机械厂，做了娜塔莎的修复。问题在于，小女孩认识他是在别的地方，他们讨论的是枪的事。

枪。“7e”。他的记忆。那个精通枪械的天才。这些印象凭借一丝荒谬的联系就这么响叮当地混据了他的脑子。他有过瞬间喜悦，但仅是瞬间，后便跌入了无尽循环的冰冷质疑之中，还有关于自己是不是疯了的怀想。最后他决定：最终时刻，做个坏人，为了——

谁说是为了他自己的？当然为了蓝鲸！

优化了他的爱车史迈利最近一次的飞行路径，以直线距离飞往目的地：“让圣诞老人提前到来。”当霍尔登降落，轻松随便地站在房子门口，一个坚硬的家伙顶上他的头：“我可以在你的脑袋轰一个洞你知道吧？”

霍尔登举起手：“可别杀我，我长这么大不容易啊。你的伙计——”余光瞄了一眼武器，双管猎枪，看不清型号。“正因如此，你解决掉我后清理起来会特别麻烦，而且距离这么近，我的脑袋会像碎瓜一样溅你一身。我打赌你不会。”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

“你不打算邀我进去吗？噢。”枪口使劲儿戳了他一下，“……放轻松，伙计。”

“我不管你是谁，你想要什么？”

听起来房子的主人努力让语气变得恶狠狠，可来访者想叫他别费劲了。“你不认识我？我可是公众人物呢，无人不晓……嘛，至少在业界内。问题是，你是谁？”

“你跑来我家问我是谁？”

“我知道你就是那个差点开枪打伤我员工的人。你还接见了我的女孩。”

“哦。”他想象威胁他的家伙点点头，“那个女孩。”

“嘿陌生人，”霍尔登还是用那欠操的语气，“又叫托尼，我想这不是你的真实名字——我查不到你的信息。”

“我早去除了手腕里的芯片。”托尼轻松地说。

“真巧我也是。看来我们都说聪明人，真不打算让聪明人进去喝杯……”抬眼望天色，“热可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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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门霍尔登就一下拽住那杆猎枪，刹那间迸出的子弹射穿了天花板。一切发生得非常快。霍尔登只得瞥一眼那个巨洞，就着洒下的昏暗的月光。弹药的威力蛮大啊。

托尼没来得及开第二枪，霍尔登便侧身蹲低，空闲的那只手狠狠拳击了他的胃，痛得他弯下腰。趁托尼泄力，霍尔登将枪一把夺过，同时用膝盖顶了他。托尼向后踉跄两步便狠狠撞在墙上，下一秒枪口抵上他的下巴。一时间房子里静悄悄的，只听得见两人的剧烈喘息。

“我是蓝鲸的……代理人，乖乖的，我们……磋商一些事情，哦……”霍尔登看他的眼，那如饿狼一般的目光，摇头，“别这么恨我，托尼。谁让你的劲儿这么小。”

“不如，让我跟你澄清两件事。第一，蓝鲸有很多法子让已发生的事情消失，虽然方式不十分轻易。第二——要不我就直接跟它说吧。”来访者猛然扭头，矮小敦实的D被这笑眼灿烂的恶毒惊到卡了一下：“小家伙离我们远点，不然我敢保证你主人的脑子会比我的先开花。”

然后他又温柔地弯弯嘴角，对托尼：“你应该换个高档点的。这个看起来太……蠢了。”

“呵。”托尼仰看一眼这张溢满喜悦的笑脸，摆过头，也笑：“我早该想道。也是，这个‘和平盛世’里会玩枪的女孩怎么会来自平凡家庭呢？被她过分甜蜜的眼睛迷惑了。”

“你还打我女孩的主意？”枪口忽的把他的下巴顶起来一点。

托尼狠狠瞪着霍尔登，双手死死抠住墙壁，不承认也没否认。

看来那是否认。他放松他的下巴，用膝盖抵上他的膈肌，听见托尼不舒服地咕嘟一声。“我怕你跪下去。”霍尔登的食指好好地搭在扳机上，看看枪又看看托尼：“它还是太长了，你同意吗？而且后坐力可不是说着玩儿的。”

托尼的喉结有韵律地上下挪动。现在是深秋，霍尔登饶有兴致地瞧着成滴的汗水欢快地顺着它滑进衣领，不见了。

“所以。”他开了个好头，“你不只是一个简单的，枪械收藏家，爱好者。

“我所知道的是你有一个机械厂。车，小型火箭，潜水艇，诸如此类。你很厉害。你的厂子选址幽闭但收获了许多大厂家的好评，比如安德鲁的菲尔德就对你赞誉有加；你还修了娜塔莎，我女孩的车，所以我知道你叫托尼。

“我猜，你真正用来牟利的，不是这个机械厂。虽然自动化程度很高而你也会时不时过去看一看但你，从不清洁一下它。这本是很简单的事。

“其实你在用这个注册了的机械厂掩盖私下的生意，那就是军火交易，也许还有一部分枪械制造？”托尼半闭的双眼突然睁大了。

“看？我说对了。”霍尔登冲他微笑，“别奇怪，毕竟我也是靠军火起家的，不过被洗白了。”他终于放下他的膝盖，“那么他在哪？那个帮你搞定大部分车和枪的安卓？”

“什么？”

“他，在，哪？”霍尔登的脸色一下变了，每个音都咬得清晰。

咬牙，颤抖，双目充血。枪管戳着人的喉管。

“你知道他？”托尼又垂下眼，“哈——那个女孩。”

“是啊。”为他的猜测予以肯定，“你能叫他出来一下么？”

托尼憎恨自己无能为力，他放大了声音，只是一点点：“……你都听到了么？我允许你过来。”

过了一会儿，屋子仍然悄无声息，但霍尔登知道他来了，他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突兀地，黑洞洞的空间响起第三者的声音：“你们需要我调成‘白日’吗？”霍尔登愣住了。

不是这语调。

“不宝贝，”他不见笑意，眉毛高高挑起，嘴角与下撇的双颊拉成一个正三角：“调成‘香槟’就好。”

接着暖金色的柔光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照亮了这个安卓的脸。

“上帝。”

不是克兰。

霍尔登看一眼这个安卓的五官，漂亮得令人惊叹。三庭五眼的标准比例，眼睛是流金酒的颜色，油污与钢性尘埃盖面都不防想象其面部白皙时的模样——是多么的疏冷。他厌恶地扭过脸去。

“妈的，八月。”托尼喃喃道。这个小笨蛋，从加工室里出来都不知道拿把枪。

“你是在表示不友好吗，先生？”安卓将双眼睁圆，困惑地朝真正的危险分子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