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克兰(2 / 2)
不料他们很快去了另一个地方。
显然,安德鲁大厦的总经理认为,作为公司最具分量的vip,霍尔登理应得到最好的维修服务。当他们读取芯片得到全息影像,并利用安德鲁专用数据系统生成娜塔莎的详尽数据分析报告后,总经理为表示极为诚挚的歉意,发表了一番礼貌悠扬却公式化长篇大论,大意是车子受损严重,他们最好的工程师维克不巧昨日休假去了。“真是非常遗憾。”而他人无法保证如此名贵的车种的修理效果。
“不过,你们不会空手而归。”总经理熟练地拿出电子笔,“为了尽快达成霍尔登先生的需求,我以我个人的名义向你们推荐一个维修厂,厂主托尼是个水平精湛的人,他的技艺和维克不相上下。这个,是托尼的厂址和号码。”利落地在安娜的智能腕带上写下一连串飞扬的字母。字迹很快褪去,智能导航可以随时启动。
“非常好。”安娜从善如流,“我们走吧,戴维斯。”
“你觉得应该信任这个从来没去过的小厂子?”
“我信任安德鲁集团。仅仅损失一单生意,便能赢得最杰出人物的信赖,为他们增添信誉。当然应该相信他们。哦噢,这个小厂子附近没有传输仓,看来我们又得走上一段路了。”
“抱歉。我想,我可以送你们前往。”总经理随即说道。
“请问你叫……?”
“菲尔德。”
“谢谢你,菲尔德。”安娜偏过头,眼尾和嘴角同时打弯,缓缓绽出一个微笑。
总经理依旧彬彬有礼:“能为霍尔登先生服务是我们的荣幸。”
一旁的戴维斯不知道该往哪儿看。
一路上,安娜兴致勃勃地调侃财政官索洛夫愤怒的脸。她模仿索洛夫的斯拉夫口音:“‘瞧瞧,又是好大一笔开销!这本来是可以避免的!’”总经理噗嗤一声笑了。安娜更起劲儿了:“你猜老板怎么说?‘你觉得俄罗斯美女怎么样?今晚?’哈哈,你真该看看当时索洛夫想揍他又不敢的样子。还有……”
戴维斯非常无奈地看着安娜。你从没对我火力全开啊,他想。
终于,总经理停了他的保时捷:“就是这了。”
“好的,非常感谢你。”戴维斯抢先答道,又望向安娜红扑扑的脸蛋。
总经理看了安娜一眼,依旧专业:“祝你们达成意愿。告辞。”
“这儿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丛生的荒草与腐败的枯叶掩盖了厂子的全貌,只从那若隐若现的铜色墙皮窥出它存在的端倪。像是个弃置了的铁皮盒子。
从小被现代文明包围着成长的戴维斯惊讶这种地方竟然没被取缔。
安娜捏着娜塔莎的数据芯片,意外地发现正门被锁死了。他们悄悄从虚掩着的侧门进入,心生孤疑地略过钉在门板上的告示牌,那上面写着“禁止入内”。这反而增长了两人的好奇心。
保持警惕,蹑手蹑脚向前。
狭长阴暗的甬道使这儿不像个小机修厂,倒像一个隐蔽的战略工事。“原先这里是军事旧址?看着像存在了上百年。”戴维斯轻声道。安娜四处张望,对斑驳剥落的天花板直皱眉头。“看来这儿的老板十分不愿意被人打搅。”
他们应是闯入了车间内部。走道两旁,精密的自动化仪器运作着,静默地将一些零部件拆卸,运输,组装,无声流动的场景构成了一部单调的默片。物件还算崭新,二人相信这的确是个运作的工厂。
“不好意思,有人在吗?”
无人应答。不出所料。
右拐,墙体爬满了曲折虬结的管道,潮湿,有限的空间被分成了一个个小隔间,遮蔽了两人的视野。这让安娜心中产生了恶的联想——这里就像是个工业母体子宫,滴淌着粘稠的体液。
“看,那扇窗。”戴维斯的话点醒了她一瞬的愣怔。顺着他的目光,安娜瞧见倾斜的墙体高处横列了一排四方格子,望不到尽头。其中一个,在不远处,开了。亮橘色的阳光沿着不大的裂空,枉顾窗玻璃上的污迹,斑斑点点地播散进来。
现在是黄昏了。
他们终于看到那扇窗下坐着一个人。一个男孩,非常年轻。光线,阴影和漆黑的油渍污迹混色了他的侧脸。戴维斯想开口。脸庞渐渐转向他们,无一丝表情,眼睛很大,似空洞,不见一点光。
这给人感觉非常奇怪。一切仿佛是一幅静态画,是他们一路探险到终点见到的最后一帧画面,定格。
戴维斯失了声。
他们就这样呆望着那个满是脏污的年轻人好久,直到镜头忽然变焦,一个面色苍白,紧张兮兮的瘦弱男人跃入他们视线:“你们是谁?”
安娜迅速换上亲切而暖人的微笑,挽着戴维斯走上前:“我是安娜,他是戴维斯。我们接受了安德鲁集团菲尔德先生的建议来到这里——你是托尼?”安娜摊开掌心,露出芯片:“希望你能帮我们修好这辆车。”
“菲尔德?老朋友了。请你们……这边走。”托尼表情轻松了些,带着他们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那个年轻人渐渐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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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解镀锌钢板:可能是机箱的主要材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