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阴阳玉（十二）（1 / 2）

赵弈轻手轻脚地帮孙大妈关上门，带上放在门口的垃圾，道别后离开了。

穆承安好奇地看着他：“你准备怎么处理他的执念？”

赵弈掏出手机，仔细搜索着“晴光小学”，若有所思地说：“一对相依为命的父女，父亲因为女儿的死而愧疚自杀，至死都不能忘怀，那么女儿呢？”

“小孩子不一定会想那么多。”

赵弈搜到目的地，正在仔细查看路线，闻言不以为意：“人类的感情是共通的，我倒觉得她不一定会走。喏，这里，晴光小学还在。不介意的话，陪我去看看？”

“陪我”这两个字听上去稀疏平常，但穆承安把它放在心里品味了一番，硬生生从里面尝到了些许亲昵和信任来，心尖周围蠢蠢欲动的寒冰险些站不住脚，溺死在这温暖甜腻的味道里。

他说不出拒绝的话，沉默地点点头。

“就是这里了。”赵弈跟着地图，走了十几分钟，就看到一个狭窄的铁门，门上支起一个大牌子，写着“晴光小学”几个字。

晴光小学在一众漂亮的新建学校里很突出——旧得突出。整座学校和周围光鲜亮丽的环境格格不入，枯燥的灰白配色，老旧的设施，这时候已经放学，校园里更是空空荡荡，没有一丁点人气，荒凉到让人很怀疑它是如何办到现在的。

然而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学校设施齐全，打扫得也很干净，门口围着结实的铁栅栏，把里面保护的密不透风。

校门口什么都没有，经过时光的洗礼，昔日震惊时人的残暴行径早已消失了痕迹。一条稚嫩生命的消逝也逐渐被人忘却，只有一个绝望的父亲把她印刻在灵魂里，日日夜夜呼唤着她的名字，等一个永远回不去的家。

赵弈向前多走了几步，离开穆承安身边，耳畔的嘈杂声音又接踵而至，各式各样的鬼魂再度映入眼帘。

少了那种出其不意的冲击，再看这些鬼，联想到他们身后不为人知的悲惨遭遇，昔日打碎世界观产生的恐惧已经消散许多。

所谓鬼魂，只是一群心有不甘的可怜人而已。

赵弈在这群奇形怪状的鬼中艰难地分辨着目标，寻找有没有一个小女孩的身影。

突然间，穆承安叫住他，示意他往门后看。

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躲在大门的柱子后，不时充满希冀地往外望一眼。她穿着一条被血染红的连衣裙，胸腹处有好几个血口子，鲜红的颜色大片晕染开来。

她的头发被梳理得很整齐，顶端被一对漂亮的粉色蝴蝶结束起，裙摆下是半红半白的长筒袜，勉强能想象出沾血之前洁白的样子。

作为一个由单身父亲带大的女孩，她简直整洁的不像话。

小女孩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抬起头，似乎是没看到她要等的人，又失落地低下。

不过失落没有持续多久，她似乎知道爸爸从不会让她等太久，很快又开心起来，把玩着胸前的蝴蝶结，细声细气地念叨着：“爸爸什么时候来接我呀。”

这就是田羽微了。

九月份的傍晚已经有了轻微的凉意，生命的消逝带走了一部分温度，赵弈觉得有些冷，心口上破了一个洞似的，凉风直往里灌。

穆承安主动靠近他身边，遮盖住逝者的身影：“走吧，我们带她去见她父亲。”

然后在赵弈疑惑的目光下，他掏出一个透明的瓶子，在空中晃了晃。

如果赵弈还能看到，就会发现柱子后的田羽微消失了，化作一道烟融入瓶子，身上的血腥和脏污像被什么清洗了一样，逐渐恢复她生前的活泼模样。

天色渐晚，这条街有些偏，这会周围已经没有什么行人。穆承安无意多在外停留，他迟疑了一下，主动靠近赵弈，轻轻拉住他的衣摆。

靠近腰的手动作很轻，虚虚抓着他，小心地避过了他的身体。赵弈回头，一脸问号地看着穆承安。

“这样快一点。”穆承安轻声解释道，“你做好准备。”

还没等赵弈琢磨出个所以然来，便感觉眼前一黑，身体像是被装进了一台高速运转的绞肉机，扭曲成一团浆糊再拼接回来，落地好一阵，他都找不到自己的手脚被安在了哪里。

周围的景物已经变了，他现在正站在自家门口，田大叔泛青的鬼脸飘荡在眼前。赵弈不太能适应这种简单粗暴的旅行方式，他赶忙扶住旁边的穆承安，在原地头晕目眩了许久，才勉强缓过神来。

穆承安在他身边站成了一个僵直的木头桩子，内疚地说：“抱歉，我……没想到你反应这么大。”

赵弈差不多缓过神来了，喘着粗气对他摆摆手示意他不用介意。

“方便是挺方便的，如果你能详细描述一下这种交通方式的后遗症和适用人群就更好了。”

“……对不起。”

终于等到赵弈完全放开他，穆承安不着痕迹地深吸了一口气，拨弄了下手腕上的佛珠，将装着田羽微的瓶子拿出来。

田大叔浑浊的眼珠突然动了动，脖子骤然扭过一百八十度，没有焦距的瞳孔看向穆承安的方向。

瓶子已经打开了，干干净净的田羽微走了出来，她似乎还在疑惑校园去哪了，嘴里不自觉地念叨着重复的台词：“爸爸什么时候来接我呀。”

“微……微微，”田大叔摆弄着不协调的手脚，一步步走向朝思夜想的女儿，“回……家……”

“爸爸？”进过瓶子的田羽微比起父亲要灵活得多，她慢慢睁大了眼睛，开心地笑了，“爸爸！爸爸来接我了！”

蹦蹦跳跳的女儿像一只小鹿一样撞进了怀里，田大叔僵硬地抱着女儿，两行眼泪顺着他沧桑的脸留下：“微微，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