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早上六点五十七分，薄薄一层光亮从黑夜尽头泛起，整个站台终于有了模糊的轮廓，显现出零星几个人影。没人说话，一撮人各自站着，不小的空间里填满了冷冽的寂静，仿佛连天光都带着丝丝寒气。

方亦行吐出最后一口烟，烟气混着哈出的白气一起消散在冰凉的空气里，他随手在铁皮垃圾桶上把烟按灭，把手指缩到袖子里。2771次进站，人们终于开始缓慢的挪动，方亦行再次检查了下包里的表格和本，最后一个上了车。

其实也没什么好检查的，只是一张复印的社会实践表。学校的任务，他懒得找合适的公司，就来这趟列车上凑数，到时候让铁路局盖个章了事。这是一趟特别的列车，像一个小型的市场，山区里的人们把货拉到上面去卖，因交通不便，这辆老旧的绿皮火车就显得尤为珍贵，装了不少穿着棉服买卖交易的人。

一堆父老乡亲里只有方亦行穿着羽绒服，就显得比较引人注目。他指尖夹着只笔缓慢在车厢里行走，看着就不像买东西的人。方亦行不好意思的咳嗽一声，想找个人采访一下，问几个问题做下调查，然而一时又不知道对谁下手。踯躅了一会儿，他还是决定先买点东西，再进行提问，毕竟拿人手短。

锁定了一个卖白菜的大妈，方亦行搓搓手：“大娘，我来一棵白菜。”大妈怪异的看着他，一口朴素的乡音嗔怪道：“你家白菜论棵卖！哪里来的小伙子呦，图凉意思。”

方亦行一脸懵逼，大妈又指着旁边一捆麻袋说：“来一袋嘛！来一袋回家好过年。过年不囤白菜咯？”方亦行头皮一凉，论麻袋卖？他可不想扛着一堆白菜回寝室，北方人都是这样卖白菜的吗？讪笑着婉拒了大妈，方亦行正想寻觅下一个卖家，却感到腰间被人撞了一下，正要回头看，突然侧边伸出来一只小手，拉着他的背包带把他拽到了跟前。

方亦行踉跄了一步站好，嘴里的一声“卧槽”被眼前的小不点堵在了喉咙口，只见腰部以下，有双晶亮的眼睛直白的仰视着他，手里和他一样拿着支笔，不仅拿着笔，还有作业本，乖巧的坐在一把小马扎上，脆生生的问他：“哥哥，要土鸡蛋么？”

方亦行再一看，小不点周围呈环绕之势围了一圈鸡蛋，用大小几乎一样的藤编筐盛着，里边还细心的铺了干草，他就像只老母鸡般坐在窝里安详的守着自己的孩子们做作业。

方亦行见是孩子，也不着恼了，好笑的问：“你拉我干什么？”

小不点无辜的咧开一口白牙：“叫你买鸡蛋呀，哥哥。”

方亦行想了想，随手拿起两个鸡蛋，在手里转了转，问：“多少钱一斤？”

小不点还是笑，大眼睛扑棱扑棱的：“哥哥，你别摸了，刚掏的蛋，有鸡屎。”

方亦行：“……”

装作不在乎的放下鸡蛋，方亦行拍拍手，顾左右而言他：“那给我来一斤吧。”末了又不确定的问了一句：“这个总论斤卖吧？”

“当然。”小不点脸上带着讨人喜欢的笑，似乎让没有暖气的绿皮火车都温暖起来：“我给你包好。”

方亦行从兜里掏出零钱递过去，却看到小不点并没有把包好的鸡蛋递过来，还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不禁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小不点轻声说：“哥哥，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方亦行不知所谓，略微弯腰靠近小不点的脸蛋，越来越近的距离让他清楚的看到那张冻的红扑扑的小脸上的大眼睛，还有上面的睫毛，密密匝匝的围了一圈，这睫毛，怕不是比自己的还长吧，睫毛精！

正暗地里吐槽，小不点围起两只小手，把他的耳朵拢在里面，轻轻地说：“哥哥，刚才有人想偷你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