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祈帝的后宫里藏了个男人,这是朝内外心知肚明的事。据说那人长得面若冠玉、颠倒众生,是个不可多得的尤物。也有人传那人床上功夫十分了得,勾得男人都恨不得整日沉醉在他的温柔乡里。流言传归传,倒是没有一个人曾真正见过那位美人的样子,祈帝对那人可宝贝得紧。不过有一点是大家公认的,这人就是个祸国殃民的狐媚子,迷得祈帝晕头转向,完全不考虑充盈后宫、为皇室开枝散叶的大事,绝不可久留。
天才蒙亮的时候,祈帝萧起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脑子还未清醒,手先向旁边捞了一把,摸到那人削瘦的腰,才放下心来,忍不住凑过去在那白皙的后颈上吮了一口。
“滚。”那人翻了个身,不耐烦地向后挥挥手,赶苍蝇似的,“去上朝!”
萧起被嫌弃了也不恼,俯身过去亲他的侧脸,叫他:“阿晏。”没完没了地,大有不得到回应就不罢休的样子。
谢方晏被扰了睡眠,心里恼得不行,翻来覆去地躲他,实在被缠得紧了,气极一巴掌拍过去,咬牙切齿地骂他畜牲混蛋,还想踢他下床。
萧起轻笑着按住他,继续腻人地蹭,“阿宴,就一下,好不好,就一下……”
这人实在烦人,谢方宴的拳头紧了又紧,终于忍受不了地翻了个身,用力拉过萧起的衣领,接着恶狠狠地咬在他嘴角,一搡,爆发出一声怒喝:“滚!”
年轻的帝王于是终于心情颇佳地摸着嘴角上朝去了,放床上的人好好睡。
没了萧起,谢方宴心满意足地睡到了日上三竿。侍候的人习以为常地在辰时推门而入,无视掉那人身上所有自己不该看到的、不该记的的痕迹,伺候贵人梳洗。
谢方言这人确实长得不错,眉清目秀,风姿卓越,但也远没到传闻中说的那种足以媚君惑主的程度。
达官贵人私底下养**大多喜欢那种年纪小的、身体娇小软绵的,看起来懵懂无知又惹人怜惜,像个不晓得世事的纯净稚子。但谢方晏的眉眼却生得刻薄,甚至看起来有些锋利,面无表情的时候让人心生寒意,极少看他露出笑容,他又年长祈帝五岁,实在不知道祈帝到底哪里看走了眼,竟会要了谢方晏留在身边。
怕有人要说那活儿。可哪个晚上不是要陛下半哄半强把人拐上床的?这祖宗到了床上也绝不消停,连打带骂,嘴里吐出的字眼连守夜的人都要担心他会不会被陛下叫人拖出去活剐了再加个诛九族的大罪。但祈帝就是疼他,失心疯了一样,非他不要。底下人从一开始被调来侍候时的战战兢兢到后来的麻木无感,也仅仅只花了短短一月时间。
伺候谢方晏是个累活,因为他梳洗的动作总是格外慢吞,奴仆举得手都颤了,他才悠悠地放下擦脸的巾子。用餐的时候也是,一口菜他会慢慢地嚼半天,一顿饭要吃个大半时辰 ,总是连累侍候的人跑腿给他热好几次饭菜。
磨磨蹭蹭地吃完了早点,也喝了早茶,谢方晏就无事可做了。他空读满腹经书,却只能困在这后宫的高墙中无处施展。
如今他能活动的地方,只有这座宫殿。
他从自己的房间门口逛起,走过了精修的石雕拱桥,走过了爬满紫藤花的木花架,伸手去逗窝在草丛里的小猫,顺手撒了把鱼食在荷花池里,走过了琴房、武馆、书房、戏台。到后来,甚至一条石缝、一株野草也能得他半盏茶的注意力。像往日一样把自己折腾得精疲力尽,然后懒洋洋地窝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晒太阳。
晚秋的太阳不晒人,照在身上反而有点暖洋洋的感觉,风却是开始凉了,席卷整个大地,连这处小院子也没逃过,于是草木枯黄,金菊反而一枝独秀,在花圃里开得热热闹闹,连微风也染上清香。谢方晏就在这暖阳和清香里回顾自己那已然过去的前半生。
是的,他虽然才二十余岁,确总觉得自己已经到了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时候。前半生他作为太子幕僚鞠躬尽瘁,后半身他困在这个囚笼里生死不能。
萧起并不是顺位继承皇位的,他的上头还有个名正言顺的嫡长子萧宸,这人一出生就注定了是皇太子的命。彼时,谢方晏就是这位皇太子的伴读,二人亲厚异常,谢方晏在入仕后也很快加入了太子党。
谁也没想到最后的赢家居然是萧起这个地位最卑微的四皇子。
当年宫变,谁也不知道年仅二十的萧起到底是何处得来的百万雄兵,还以为是娃娃的小打小闹,叛乱应该很快就会被储君镇压,谁知这场“小打小闹”竟然会打得风云变色,也无人想到有那么多的太子党竟暗中投靠了萧起,打得太子措不及防,叛军一路挺进皇宫,杀死了储君,挟持了皇帝,最终一举定下了江山。
那年御前长阶,萧宸断气后,谢方晏很快放弃抵抗,束手就擒,却不料一身血腥的新帝笑着向他伸出了手:“阿晏,陪在我身边。”
男人之间的“陪”有很多种,可以是君臣相辅相佐,可以是战场上肝胆相照,可以是伯牙子期高山流水,但绝不该是这样形式的“陪”。萧起要的,太过惊世骇俗,让他错愕又愤怒,却无从抵抗。有时候谢方晏回想起那时萧起浑身染血,神情阴鸷的模样,会想:怎么,当初那个因为学了一个新字就欣喜不已的少年,已经不在了吗?
下人不敢来打扰他休息,庭院里太安静了,那一片枯叶被风吹下枝头的声音,秋蝉在这个季节最后的嘶叫,尘埃在阳光里细微浮动的声响,这片天地仿佛只剩下他这么一个人,这种感觉不仅仅令人孤寂,甚至有些可怕。
而他忍受这样的孤寂整整三年。
有脚步声轻轻地踱过来,“阿晏,怎么在外头睡着?”一只宽厚的手伸过来顺了顺他的长发,手的主人很温柔,“回屋去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