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刀 水鬼（2 / 2）

草编的青青戒指在他指间散落，掩没在泥土里。

那个小小的身体，慢慢地沉入水中，又被水托起来，再也没动过。

“方昼哥……”

“……”

“方昼！方昼！醒醒！方昼！”

张绨急促的叫喊将方昼拉出水面，久违的空气让他大口呼吸着，耳边嗡嗡作响，眼前好像还能看见那双带泪的眼。

“怎么了？”

“你吓死我了，我进来就看见你趴着，叫了好久都没醒。”

方昼还沉浸在那个梦里，下意识看向指间，一个枯黄的指环就套在他的无名指上。

“你看啥呢？你的手好看的，不要自恋了。”

方昼强迫自己扯出一个笑，尽量用平稳的语气说:“我手上好像不小心被笔画脏了……”

张绨凑近看了两眼说:“没有，干净着呢，好了好了，自习吧！”

张绨明显看不见那个指环。

这种认知让方昼背后浮起冷汗，炎炎夏日却如同坠入冰窖。

带着寒意的呼吸喷洒在耳边，低低的叫着:“方昼哥……方昼哥……”

方昼吓得几乎要跳起来，将那个指环摘下来往狠狠地扔到地上。

脆弱不堪的指环在离开方昼手指的那一刻就已四分五裂。

可那种寒意依旧从骨子里透出来，窗外炽热的阳光也无法拯救他。

熬到中午，匆匆吃了午饭，他回到寝室冲了个热水澡。

“诶，方昼你没事吧，大热天的发冷，要不要去看医生？”

隔着浴室的门，方昼朝外喊:“没事，我洗个澡就好了。”

他向来是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但当他冲了很久的热水还是冷后，爬上床裹紧被子时，鬼使神差的，把放在枕头底下的那个观音拿了出来。

那是外婆给他的，据说在寺里开过光，他还记得外婆将玉观音戴在他脖子上，摸着他的头，满目慈爱:

“好孩子，愿你以后再不受牵连，愿你永生平安喜乐。”

热水并没有带走腰间的酸痛，但握着那个玉观音让他无比安心。

“方昼哥……为什么不要它，你说过要戴着它来娶我的……”

有阴冷的湿气钻进方昼的被子里，那个声音贴得很近，就像在含着他的耳垂说话。

湿滑的舌舔过他的耳廓，沿着耳背到了肩窝。

“方昼哥……方昼哥……”

方昼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挤进了他的身体，他又闻到了水的腥气。

……

“小木儿你跑到水塘边干什么！”

“我摘点草给方昼哥做个新的戒指。”

小小的身体蹲在地上，费力的勾着水塘边上的草。

那个草做戒指最好看了，而且不容易断，可以让方昼哥多戴两天。

以后，等他长大了，他一定要攒钱给方昼哥买一个大大的戒指，闪闪的，亮亮的，方昼哥的手那么好看，戴着戒指一定更好看，到时候，就可以让方昼哥娶我啦！

可水塘边的泥土太软，他一心想着戒指，在手碰到草的一瞬间，身体也跌入了水里。

“小木！”

大男孩撕心裂肺的喊声，小男孩绝望的眼神，都让方昼觉得自己在濒死的边缘。

至死，那个小男孩手里还拽着刚刚摘下的青草。

方昼觉得自己的无名指被箍得死死的，几乎要勒进皮肉里，而他的心，却有了一种救赎感。

这是他应得的报应。

“方昼哥，我撑不住了……我要走了……下辈子，下辈子换我来娶你，我绝不会失言的……”

他下意识在空中抓了一把，似碰到了衣角，似碰到了没有温度的指尖。

“小木别走……”

没有那个软软的笑回答他。

……

“诶，老三，这老四好像越烧越厉害了！这老大买药怎么还没回？”

“回来了回来了！我给你们讲，在三教门口看到了一群蓝褂子白褂子的道士！邪门儿得很，学生全被赶出来了，围观的人一大堆呢！”

“道士？学校莫不是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

“谁知道呢，赶紧把老四叫起来吃药啊！”

“诶！我去倒杯热水。”

方昼冷得牙关打颤，看向自己的手，那个指环，溃散，成灰，不见。

下辈子，一定要等我来娶你。

决不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