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楼睹水影，岸述春江（1 / 2）

第四章

九郎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屋内点着几根蜡烛，烛光在夜里幽幽摇晃着。窗外传来几声犬吠。他下床走了一圈，没看见叶渡秋。后院，有一口井，他努力地打了一桶水上来，然后一点一点喝下。

叶家有个小院子，院里有一片几步宽的菜地和两棵树，此外就没有什么了。

九郎已经三天没近水了，那些喝下去的水根本不够支撑他的身子。他想叶渡秋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回来，便往河边走去。

河边上停靠着几只船，那只深褐色的小船是叶渡秋的。

九郎尽量避开渔火，穿过茂密的树丛往人少的河岸走去。九郎还穿着叶渡秋的那件中衣，因为太大不方便走路，他还得提着衣摆。对于水鬼来说，水是他们留在人间的唯一依凭，若是离开水太久，身形则渐渐消逝，便永无转世轮回的机会了。

河面潮湿的味道扑面而来，九郎连衣服也来不及脱，就直接跳入河中，然后随着河水缓缓向下游漂去。他不敢潜入水底，怕像那天一样被哥哥发现，然后被他用刺藻捆住双腿往冥府里拉。

九郎浮在水面上，耳边是河水凌冽而清凉的呢喃。身上的衣服在浸过水之后有些沉重，这让他有些不自在。

叶渡秋此刻正坐在宋伯家的小楼上喝酒，宋皓东见他有些心不在焉，问：“你这几天怎么了？”

叶渡秋望着窗外的河水，自顾自地重复：“怎么了、怎么了……”

“对啊！所以我问你怎么了！”

叶渡秋回过神来，“没什么。”

宋皓东皱眉，显现出难得的认真劲：“渡秋，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东西了？”

这话问得奇怪，听的人不免察觉出几分深意，但叶渡秋仍极力掩饰着：“我能遇到什么？”

宋伯也隐约从叶渡秋的气场中捕捉到一些异于平日的气息。宋家的人在对外物的体悟上总是比常人敏感得多，不愧为方圆百里内最受人尊敬的巫家。

叶渡秋又把目光扫向窗外，他还惦记着家里睡觉的九郎。

“涟儿，再去盛点炸细鱼上来吧。”

“好嘞，爹。”

宋皓涟是宋皓东的妹妹，家中的老幺，生得十分乖巧，脾气也温顺。叶渡秋和宋家的这几个孩子都是从小玩到大的伙伴，当年那个哭着鼻子跟在哥哥们后面嚷着要和他们一起下河捞鱼的小丫头，如今已出落成一位彬彬有礼的姑娘了。

她话不多，把菜放上桌后便坐下了，然后看着叶渡秋若有所思的侧影。

河面上似乎有什么东西。

叶渡秋猛地站起来，打翻了手边的酒杯，慌乱道：“宋伯，有人叫我渡船，我得走了。”

“渡船？没听见河边有人叫你啊。”宋伯望窗外看去。

“不，是白天约好的。我、我竟然忘了。”

“嗯，那你去吧。”

叶渡秋跑下楼去，他宁愿相信自己看错了：水面浮动着白色身影。

“九郎！”

在河中浮着的水鬼被这声音吓了一条，九郎看见叶渡秋站在岸边，一时不知所措。

“啊，叶兄，你别下水！我游过去！”

九郎的身影，在月色中显得十分渺小。

九郎上岸，那身衣服湿透了，冷冰冰地贴在肌肤上。他低头，不敢看叶渡秋：“对不起……”

叶渡秋脱下外衫，没有责备他的意思，只是担心：“冷吗，穿这个吧。”

九郎摇头，他看了一圈周围，确认没有别人之后，就在叶渡秋面前脱下了衣服。

“你……”

他的身子在水浸润过后变得光滑白皙，在月光下泛着水光。

“我不会冷的。”

叶渡秋还是替九郎穿上那件外衫，衣裳正好可以遮住他的下身，“被人看见不好。”

“嗯……”九郎把手放在心口，感受那件带着凡人温度的衣裳。他抬起泛着泪花的双眸，“叶兄，对不起……”

叶渡秋微微笑着：“和我道什么歉呢？”

“你早就、早就知道了吧，我和你们不一样……”

“也许吧。”他敷衍着。

“对不起……”

“先随我去船上吧，穿好衣服再回家。”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