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1 / 2）

最后还是让林芝跑了。

唐骏一个头变成了两个大。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他头天晚上才乐乐呵呵吃着热饭骂着唐穆春养的那两小孩，一边教训还一边偷偷觉得那北疆安的钉子离自己稍微还是有点远的，唐穆春和自己大哥这种赶着趟上前搅和的人也怪给自己脸上贴金的，有你们什么事啊就必须得扛了，还和皇帝搭上关系，皇帝给你们银子了吗就这么热心助人。

反正唐骏一直坚持着，天大的祸也得有天大能耐的人去扛，而他？他就是一唐家堡混日子的，最多给堡里干干活跑跑腿打打下手就差不多了，这事于他也就是一顺嘴传话的事，往后就能扔到天边，这帮人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而且说实话，在他心里，改朝换代还是南疆北疆差别也不大，日子不是一样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头顶那朝廷跟他们这种江湖小老百姓离得远了，闹翻了天都只是在云端炸几朵花打几声雷，还碍着地上的人什么事了？

可是他忘了，九层之台，毕竟起于累土，山尖还是云端，都得先从地上来。

唐家堡乱了，林芝这一闹，唐门这张大布下藏着的那些蜣螂爬蚁也算彻底被掀出来了。

好家伙，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原来自己每日每夜见着的那些人里竟然也藏着来自北疆的细作。

唐骏没空去想林芝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他有好多事情要做。大哥不在，靠不上，三弟不常在大事上走动，威慑力不足，四弟被那妖女抢走了，现在连是死是活都搞不清楚，所有担子一时间全部压在了唐骏肩上，堡内叛乱需要人出来安稳人心，这一架伤亡惨重该怎么处理，剩下的藏在黑暗里没冒头的叛徒该怎么揪出来，还有唐起阳和唐起月那两兄妹，一个到现在都醒不过来，一个连话都说不出口，该怎么把之前交代的事给完成了。

好累。真的，心好累。

唐骏看着这满目疮痍真的连气都吐不出口，一直强撑着去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话该怎么说，场子该怎么圆才能把损失降到最小，可是好累，身上一点劲都是从骨头缝里扒出来的，浑身都泛凉。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那些人，那些带着林芝往外跑的人，那些一起哭过笑过，过过多少个春秋冬夏的人，怎么就把手里的箭指向自己的同门了呢？

难道人真的是没有心的吗？

难道唯利是图才是正道，是进化了吗？

想不明白，真的，想不明白。

“二当家……”一个他门下的弟子，死之前抓着一块被血染的看不出原来颜色的竹牌，胸上插了七八根弩箭，肺都被戳成了个筛子样，一脸的血迹，满目通红地瞪着林芝逃窜的方向，问唐骏，“阿拓到底是图什么呢？我们刚刚还在打牌的……他打得一塌糊涂，我们还笑他，裤子都快输光了怎么还继续打……他图什么呢？”鲜血一口口从他嘴里溢出来，混着泪水，把唐骏的手糊得黏黏嗒嗒。

他图什么呢？

不知道啊，真的，不知道啊。

一口腥甜涌上喉头，唐骏被呛得喷了一片，吓坏了跟着他一起善后的弟子，一时间此起彼伏的“二当家”从门外响到院内。唐骏茫然得回头去看，他们之中，有的只有十一二岁，脸上的软肉都没消去，却被血糊得一道一道的，有的二十来岁，身形高大，但还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怂样，眼睛里的惶恐藏都藏不住，还有的已经发白的，佝偻着背，眼睛变白变浊，满脸的褶子还要配合着这场闹剧皱成一团，简直没眼看。

“我在干什么呢？”唐骏心里问自己，“屁大点事，怎么就吐血了。这满院子的老弱病残都还没趴下呢，你怎么敢趴下？”

“大哥。”三当家唐致走了过来，扶住了唐骏的肩。

“我没事，”唐骏摆摆手，把唐致放在他身上的手拉了下来，嘱咐他说，“唐家那两兄妹你多注意一点，哥哥这里事情多，怕照顾不来，你先让家里的人过来给他俩看看，看看能不能治，实在不行，就送药谷去吧，林芝毕竟师从药谷，他们那里，应该还是会有办法的。”

“好，”唐致答应了，但仍然没动作，看着唐骏的眼睛里灌满了担忧。

“你干什么！”唐骏牵出一个笑，给了他一拳，“瞧不起你二哥是不是？你看，这家里出了事，大哥正好就不在，这是机会你知道不？活是给有能力的人干的，我跟你说我看大哥不顺眼好久了，整天仗着自己是大当家给我管东管西的，这样不给那样不给，我早就想篡位了。你等着，这回事情解决了，等大哥回来我就削他的权，让他整天那么嚣张。”

“哥……”唐致眼睛一红，眼泪马上就下来了。

“欸！”唐骏瞪了他一眼，“大老爷们，还有脸哭！交代你什么事呢，还不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