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战(3)(1 / 2)
李如绵揣着那张带血的汇款单回到老宅,负责管家的张姨把他带进主卧。
冯陈患有严重的老年痴呆,从去年年初开始出现了失禁的症状,他拒绝住院,请了医生在家治疗,因此张姨不得不一次次打扫他留在地板上的污物。
主卧很干净,也没有奇怪的气味,一切都是李如绵记忆中的样子,除了躺在床上,形如枯木的老人。
李如绵记得,父亲习惯坐在屋角的老板椅上,用戒尺教训他们兄弟两个,李如绵比冯如川安分,受到的惩罚轻一些,通常是哥哥挨打,他面壁,站得无聊了就用指甲抠墙皮。
那面坑坑洼洼的白墙也保持着原来的样子,李如绵在墙边坐下,问:“我哥呢?”
“大当家还没到,马上就来了,小少爷也来。”
他低头从钱包里抽出一沓现金:“这是工资加年终奖,我现在就结给你。”
张姨拘谨地捏着围裙往后退:“还没到月末,不急,不急…”
“以后不用来了。”
李如绵坚持把现金往前递了递,余光落在老迈的父亲身上。
张姨一下子红了眼眶,她再也没说什么,接过钱默默退出主卧。
张姨走后,冯陈醒了,嗓子里发出咳痰的声音。
门外的张姨听到,本能地折返回来帮他吸痰,李如绵却对外面扬声道,“走吧”。
拖沓的脚步声这才一点点远去,冯陈闭上眼睛,干瘦的脸上满是苦涩。
“我妈死得早,那么多年了,都是佣人在照顾你。”,李如绵一旦开口说话,肋骨上的伤就开始隐隐作痛。
冯陈发出“嗯嗯”的鼻音。
“现在你终于也要死了。”,李如绵撑着头说,“看在我妈的面子上,我回来看看你,再叫你一声爸。”
冯陈含着一口痰,艰难地出声:“不原谅我?真的不原谅我…”
“你和你的生意害得我家破人亡,让我怎么原谅你?”,李如绵说着,嘴角挂着惨淡的冷笑。
冯陈干巴巴地叹气,随后自己坐了起来,穿着单衣下床,颤颤巍巍地坐到轮椅上。
李如绵大吃一惊——他以为父亲早就失去自主行动的能力了。
冯陈指指阳台,李如绵没好气地把他推过去,轮椅在装饰用的鹅卵石上咯咯作响。
“你回来了,我以为你原谅我了。”,冯陈说。
主卧阳台正对永汤镇的老城区,这里的一砖一瓦尽是那么乏善可陈,李如绵原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
“我没有原谅你。”
冯陈沮丧地低下头。
“还有其他话想说吗?”
“做事多留余地…要放过。”,老人道。
坑坑洼洼的白墙倒映出两条漆黑的影子,影子形状微妙地变化着,冯陈呼出一口气,倒在轮椅里不动了。
冯陈的家教在一定程度上是失败的,他用大半生时间把两个儿子塑造为阴狠毒辣的人,却在最后关头幡然悔悟,试图在短短的几分钟里教会他们仁义,倘若李如绵真的知道何为“余地”,何为“放过”,也不会不动声色把严零逼进死路。
李如绵陪着冯陈的尸体看了一会儿落日,没过多久,冯如川到了,他什么也没说,扑通一声跪在阳台的鹅卵石上。
“爸…”,冯如川哽咽着叫道。
李如绵意兴阑珊地走开:“你跪吧,我不会跪他的。”
“你说的什么浑话!老头子这些年不容易,你跪一个怎么了!”
李如绵大声冷笑,拿出一个灰色纸盒抛给冯星火:“给你爷爷换寿衣。”,又从地上拉起哭丧的冯如川,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主卧边的佣人房。
李如绵带上门反锁,拿出汇款单,二话不说拍在冯如川脸上。
“我今天来不是为了听你哭丧的。2002年,你给青帮汇了一笔钱,我问你…这笔钱是干什么用的?”
冯如川接过单子没看:“钱?什么钱?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事…”
李如绵怒气上头,双手提起冯如川的领子,将他猛地按在墙上:“跟我说实话!”
“哎哎哎…自家兄弟,你想干什么?”,冯如川举起双手表示自己并无恶意。
这时,他才笃悠悠地打开纸片看了一眼。
李如绵喘着粗气,双眼血红:“正因为我还当你是自家兄弟,所以我最后问一次,你给青帮汇钱到底为了什么?”
或许是天意吧,单据上其他的文字都已经辨认不清,只有汇款人的姓名和汇款年份清晰得刺眼,虽然冯如川不知道这张单子从何而来,但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
“是封口费。”
冯如川心一横,不准备继续伪装下去了。
“是我给青帮的封口费,我请他们替我保守一个秘密。”
不知何时而起的夜雨拍打着窗户,李如绵听罢,迷茫地向外望去。
邱阳撑着伞,在雨中抖掉一段烟灰。
“那个女人是死在这里的?”
公路中央有一滩干涸的血迹,烟灰夹在着火星落在血迹上,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