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畸零(1)(1 / 2)
次日,李如绵起了个大早,踩着清晨的水汽回到冯家别墅,他用钥匙开门时,听到隔壁常家传来男孩困倦的呵欠。
李如绵蹑手蹑脚地上楼,摸进自己的房间。
他走到书桌前,只见桌面上没有一丝浮灰,高级木材内蕴着温润的光芒,算算日子,搬出去也有一阵子了,显然这间房间一直有人打扫,并不因为空置了就有任何懈怠。
实际上,在李如绵离家的十二年里,冯陈坚持每日让人打扫他的房间,哪怕李如绵根本没有流露出任何想要回家的意思。
李如绵对老头子的多此一举嗤之以鼻,拉开曾放过月饼盒的抽屉,毫无章法地翻来翻去。
抽屉里只有两沓码放整齐的读书笔记和一些杂物,李如绵还从角落里抓出一大把未开封的修正带,塑胶包装向他传递着清晰的年代感。
李如绵出国之前,冯如川跟他说国外的文具卖得贵,最好自己带些过去,就因为这句话,他特地到批发市场拉了一车水笔圆珠笔修正带回来,谁成想出发前行李超重,其中大部分都没派上用场。
李如绵学的是心理学,专业课上没什么需要用纸笔演算的内容,后来他习惯了带着一台笔记本电脑走天下,这些文具便再也没有出头之日。
他抽出一个纸袋,装了一部分进去,心想严零用得着,正好让它们发挥发挥余热。
后来,李如绵又找出不少旧物,渐渐忘了自己来别墅的目的。
冯如川在走廊踱步,无意中发现弟弟卧室的门开着,探进去看到穿戴整齐的李如绵,吓了一大跳:“你怎么在这?”
李如绵看到穿戴整齐的冯如川,也吓了一大跳:“你怎么也在?”
凌晨五点半是属于睡衣的时间,两个衣衫笔挺的异端互相打量,默契地猜测对方又犯什么毛病了。
冯如川插着口袋走进卧室,回身带上门:“那什么,我跟你嫂子吵架了,回来暂住两天避风头。”
“手下十几个堂口,谁都不怕,偏偏怕老婆?”,李如绵揶揄道。
冯如川压低声音:“惹了她我能有好果子吃?”
联系苏敏娘家的背景,冯如川不敢掖其锋芒也是情有可原,李如绵有时很同情这个包办婚姻的受害者。
他道:“我听说你跟她的感情一直不好。”
“是啊。”
冯如川往李如绵跟前一坐,源源不断地倒苦水:“别看你哥我在外面人五人六的神气得很,其实呢?账簿归她管,钱归她管,连我都他妈归她管,摸个女人的手回家就要挨训,我还不能回嘴,一回嘴那娘们就去跟她家老头子哭诉,操,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欺负她,这过得什么窝囊日子。”
李如绵静静地听着,拉开另一个抽屉翻找。
“找什么呢?”,冯如川随口一问。
“一个彩色水钻的蝴蝶发夹,这么大。”,李如绵向他比了一下发夹的长度,“是她的遗物,可能落在房间里了,有谁捡到过吗?”
冯如川把两只手都插进口袋,起身在卧室里打转:“这样啊,我帮你找找…”
在李如绵看不到的地方,冯如川偷偷抹掉额头的冷汗:“听你这么一说,我好想在哪儿看到过类似的。”
他紧绷着后背拉开衣橱,将半个身子埋进去,透过柜门之间的缝隙,冯如川窥视对一切浑然不觉的弟弟,从口袋里摸出被捂热的金属发卡,让它暴露在空气里。
等到物件上的温度消散得差不多以后,冯如川从衣橱里抽身,提着气说道:“哎,你看看是不是这个。”
“对,就是它。”,李如绵眼睛一亮,道了声谢后收下,“怎么掉在衣柜里了。”
“我也不知道,你以后当心点。”,冯如川有意岔开话题,“还有啊,韩三的事情我听说了,让人给了他教训,你消消气。”
李如绵收好发卡:“你不说我都快忘了。”
冯如川注视房间里的唯一一面镜子,幽幽道:“不怪他没认出你就是二少爷,你看你自己,还和当年读书的时候一样,哪像奔四的人。”
兄弟两人本有七分相像,只是李如绵注重修身养性,面貌仍是少年模样。
冯如川荒唐地想,他是不是把自己永远留在了卡嘉去世的那一年。
李如绵提起纸袋:“哥,我得上班去了。”
“你去吧。”,冯如川道。
他走出卧室,没多久又退了回来,咬牙切齿地握住门把,像一头预知危险的狼。
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轮椅上,隔着门低语:“回来啦…”
冯如川:“爸!”
李如绵示意大哥别出声,自己道:“你走开点。”
冯陈蜷缩在轮椅里,歪着头,裹着厚毛衣的胸口缓缓起伏:“去吃早饭吧…”
李如绵语气恶劣:“不吃,我现在出门上班,你转过去,别让我看见你。”
冯陈咂了咂干裂的嘴唇:“好,好,好吧…”
他郁闷地吐出一大口气,摇着轮椅掉头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