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金美玉(4)(2 / 2)
自家老娘这个声势太过骇人,严零不敢轻信:“真假的?”
李如绵答非所问:“放心,你不用走了。”
严父还在安慰哭泣的妻子,严一无事可做,她侧过头,由上往下地端详李如绵,后者心安理得地接收她的目光,时不时与严零交谈。
严一欣赏不来李如绵的英俊,又因为哭到失声的母亲,对他愈发憎恶起来。
严零还和他站在一起!真是胳膊肘往外拐。严一气得昏了头,过去抓起严零的胳膊,不由分说往家的方向拖:“走!野在外面不知道回家了是不是!”
严零也不知道严一哪儿来的这么大火气,被妹妹拖行的途中不安地回望着李如绵。
而李如绵只是轻轻向他挥了挥手。
回到家,严一自己一头扎进房间生闷气去了,严零不知所措地站在客厅,看着严父找出他的行李箱,叹着气放到他面前。
“爸。”,严零缩着脖子叫了一声。
这声“爸”明明是十五年来听惯了的,怎么今天听来这么刺耳。严父没应声,帮着严零把箱子放平,说:“你不用走了。”
“啊?什么?”
父亲妥协得太容易,严零感到事情没那么简单。
“你留下吧,读完高中再说。”,严父坐在行李箱上,搓着泛起油光的额头,“生活费我每个月给你打,不够就说,镇上你也很熟悉了,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可是妈那个样子…我不太放心。”,严零望了一眼房门紧闭的卧室,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抽泣。
“这事跟你没关系。”,严父宽慰地拍拍严零的肩膀,“挺好,现在懂事了,是个大小伙子了。”
严零依旧有些慌张,他一急就会掉眼泪——从小就有的毛病。
此时此刻,有几点泪花还凝在他的眼眶里,严零抿起嘴唇,颊边白的没有一丝血色,鼻尖微微抽动着。
严父立刻意识到自己措辞上的失误,大是大了,至于能不能用小伙子来形容还另说,严零的长相天生阴柔,阴柔到任何与用来描述男子气概的词都不能与他兼容。
此外,严零站在人群里,总是向周遭传达出一种微妙的违和感,他就算什么都不说,也仿佛在叫嚷着“我们不一样”,打群架时很吃亏,因为别人头一个就能注意到他。
严父觉得是因为严零脸上色彩太浓重的缘故——过白的皮肤,过红的嘴唇,过黑的瞳孔,如果是个丫头,那这些还勉强能算是优点,可一个男孩长成这样,怎么想都不太妙。
“把行李拆开摆出来吧。”,严父起身让出那个箱子,微佝偻着背向卧房走去。
严零:“爸!”
他紧张地扯着袖管:“对不起,我太任性了。”
一个被辜负了小半生的孩子居然向他道歉,严父受之有愧,扶着门框说:“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们的。”
严父走后,严零揉乱头发,完全没有抗争成功的喜悦,他一屁股坐到地板上,解开密码锁,顶着沉重的前盖撑出一条窄缝,用手指卡住,一口气翻了过去。
李如绵打开箱子,翻翻里面少得可怜的行李,没看到他想要找的东西。
奇怪,文件还能长翅膀飞了?李如绵捏着一沓申请表,迷茫地四下环顾。
这是他当年收养严零时填的表格,距今也有十多年了,看得出来纸张质量很好,久未变色,加上李如绵保管得当,几乎和新的一样,只有上面略微过时的字体暗示着它的年份。
李如绵回想他上大学那会儿,写论文的统一字体是“Times New Roman”,12磅,1.5倍行距,现在好像用“Arial”更多了,无衬线字体看起来更利落,也没有那种唬人的陈旧时代感。
李如绵翻翻申请表,始终找不到失踪的扉页,有些心烦意乱,干脆凑到窗边吹风。
“嗨哥们!”,常开心也在家,看到隔壁的窗开了,在自家窗边兴奋地挥手。
这小子管自己叫哥们,严零言辞凿凿地声称自己也没比他大几岁。李如绵有点膨胀,佩服起自己驻颜有术来。
他笑着对常开心打了个招呼:“你也好。”
常开心惦记着严零的脚伤:“见着我兄弟了吧?他的伤怎么样?”
“应该没事了。”,李如绵道。
“那就好那就好,不然他妹妹是不会放过的。”,常开心夸张地拍胸口。
“妹妹?那个叫严一的?”,李如绵对当日的严一印象深刻。
“对啊,她特别聪明,跳了好几级,今年就上高一了!脑子是真的好使,性格也是真的爆…”,常开心为难地挠挠耳朵,“昨天下午严一还来我家找过我,我不在,给严零送吃的去了,唉,幸亏我不在家啊,否则就按她那个一点就炸的脾气,不一把撕了我才怪呢。”
昨天下午?
风吹动手上的纸页,折角搔刮着李如绵的掌心,他想到了些什么,抬眼估算自己家和常开心家的距离。
“那个…开心。”,李如绵知道他的名字,叫出口还是第一次。
常开心:“啊?”
李如绵:“我丢了一样东西,放在书桌上的,昨天风大,可能吹到你家去了。”
“啊?还有这事?”,常开心立即低头四下寻找起来,“什么东西?我看看地上有没有。”
“一张纸。”,李如绵道。
“一张纸?好像没见过。”,常开心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又回到窗边,探着头说道。
李如绵把申请表放回桌上,这次他长了记性,拿来笔筒压住:“如果没有就算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哦…好。”,常开心没能帮上忙,显得有些失望。
直到昨天上午出门之前,这份表都是完整的,期间房子里没有别人,李如绵感受着指间流过的风,想到那一页纸会不会被风吹到对面,严一恰巧又看到了?
算算时间,这个推断是成立的,不知道严一能不能判断出上面的“WUSHENG”就是严零。李如绵无所谓她会怎么想,木已成舟,就算她知道了又能如何?
优秀的人总是有一点自恋倾向,李如绵也不能免俗。
他不了解严一,也不屑了解严一。
李如绵现在还不会知道,自己将为今日的轻敌付出巨大代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