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乡(1)(1 / 2)
严零告别了全蛋和他的“横颜”酒吧,又踏上了更新更远的旅途。
全蛋难得表现出作为一个艺术家的豁达,并没有挽留,只在临走前送给严零一块包装好的幸运饼干,跟他说饼干里藏了一张纸条,千万要慢点吃,因为上面有自己给他的留言。
严零原以为全蛋会写个“镇店之宝”之类的骚话,纸条上的句子出人意料得清新:
这是一次不同以往的流浪,一次身不由己的浪漫。
浪不浪漫不知道,但流浪是肯定的了。豌豆先生不让严零用他自己的身份入住,说是酒店那边现在也学精了,一旦遇到疑似试睡员的顾客,二话不说就会把顾客信息扔进白名单,这种数据一般都是多家集团之间共享,如果严零用了真实姓名登记,那他这辈子都别想痛痛快快旅游了。
听上去很贴心,但豌豆先生迟迟没有把假的身份信息传给严零,搞得严零一下飞机就流落街头。适逢墨尔本连日高温,他又热又困,外语又说得不太灵光,用“老哥行行好,能不能先让我挤挤”的眼神和街边流浪汉交流了半天,无果,只好继续四处游荡。
就在严零决意加入当地丐帮的前一秒,身份信息终于来了:陈安娜,男,二十岁,初来乍到的留学生。
彼时陈安娜已经找到了一个向公众开放的大剧院,吹着冷气等免费电影开场,和当地小姐姐连说带比划打成一片,乐不思蜀,哪还管你什么身份不身份,连微信都忘了回了。
严零还喜欢李如绵的那会儿,曾经为自己的无能深深自卑过,诚然,他学习不好,性格差劲,长得特别娘,毫无闪光点,唯一的特长是琵琶,还因为琵琶不方便携带,不能时时拿出来显摆。
在人生的第十七年,严零终于找到了自己真正擅长的东西:漂泊。不需要任何训练,他初出茅庐就能和陌生人打成一片,能翻着花样给自己找点乐子、占点便宜,然后厚着脸皮,继续苟活在这个对他不太友好的世上。
电影放了大半,因为只有外文独白,严零没怎么听懂,全程都在打量前排的一个陌生男人,他从电影开场起就不怎么安分,反复点亮手机,焦灼地等待着些什么。
手机光在严零眼下亮了灭,灭了亮,别人还没抱怨什么,那个男人“嗖”一声站起来,笔直地往出口走去。
大概是在“横颜”待久了,严零也有了观察别人侧脸的习惯,男人经过他的座位时,他习惯性地瞟了一眼。
模糊的影子闯进视野,大屏幕上的画面顿时全部失色了。
严零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冲动,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好像不久之前才刚刚发生过,他起身追去,嘴里还有半拉没咽下的爆米花。
随着两人的距离慢慢拉近,严零发现他的穿着也颇为反季,灰色外套的领口上钉着一颗玫瑰花形铜扣。
男人走到出口边,似有所感,一下子停住不动,跟踪的严零没刹住车,一往无前扑到男人背上。
对方微愠地推开严零:“你是谁?跟着我干什么?”
话音未落,他捂住嘴咳嗽起来。
别是把人家撞坏了吧?那男人堵着他,严零也走不掉,慌了阵脚,连忙报上刚才的假名:“我叫陈安娜!陈安娜的陈陈安娜的安陈安娜的娜!不好意思啊你要是受伤了记得去找这个人!和我没关系!一切都不关我的事!再见了啊我们有缘再见!!!”
严零撞开男人的肩膀落荒而逃,他离去的那一刻,电影正好演到最后的高潮,安妮海瑟薇扮演的艾玛被一辆卡车撞倒,陈尸在街道中央,镜头渐渐拉远,尸体在画面里占到的比重越来越小,艾玛身上的风衣和地砖颜色相近,在俯拍视角下,她毫无破绽地与小城融为一体,好像就这么消失了。
真够不写实的。李如绵看了一眼,懒懒地想。
严零一溜烟从出口跑到外面的广场,阳光烧得眼睛生疼,嘴里还有爆米花的味道,他仔细品了品,是咸的,尝起来很像泪水。
严零不死,冯如川始终惶惶不可终日,出于安全考虑,他提前一年把冯星火送到澳洲读书,选择的还是位置偏僻,地广人稀的堪培拉,务求以冯星火为中心,方圆十公里内的袋鼠比人还多,如此才稍微放下心来。
冯星火哪有那么容易就范,一听要去上山下乡,就偷摸着买了吴城到墨尔本,中转堪培拉的航班,背着老爹神不知鬼不觉快活去了,自始至终,两只脚连堪培拉的地都没沾过。
严零在墨尔本,冯星火也在墨尔本,两个人都是初来乍到,没什么挑挑拣拣的余地,只好捏着鼻子一起玩儿。
在异国他乡遇见熟人总是好的,哪怕是约过架的那种,严零和冯星火接上头,互相玩了一通伦理哏,父子关系一日千里,白天看对方的脸还有点牙痒,晚上就商量着一起去唐人街吃饭了。
入夜后,严零倒着走在万家灯火下,绘声绘色向冯星火描述自己在电影院的经历,通篇重点都是“那个侧脸和李如绵到底有多像”。
“我问你,全世界的老男人是不是都喜欢这么穿?吓死我了,我真以为那个人是你小叔。”,严零拍拍胸脯,心有余悸。
冯星火一个劲嘘他:“电影院黑咕隆咚,就一个侧脸能有多像?”
严零下午才办完入住,给刚到手的房卡拍了张照,微信传给豌豆先生,心不在焉地回复着冯星火:“倒也不是像…就是那种感觉,那种…不讲道理的好看,你懂吗?”
冯星火长得像苏敏,一点也没遗传到不讲道理的好看,摇摇头表示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