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颜(3)(1 / 2)
这世上有三样东西无穷无尽:猜疑的心、爱人的谜语、旷野的焚风。
风声不绝于耳,李如绵站在一条长长的公路上,他看不见这条路的尽头,它无限延伸着,在某一个节点,往更为广阔的天空中攀援。
李如绵悻悻地收回目光,身前多了一个遍体鳞伤的小男孩,衣着破旧,满脸伤痕。
“你…”,李如绵刚想出言叫住他,小男孩就掉头跑开了。
小男孩沿着公路全力奔跑,就在李如绵快要碰到他的衣角时,小男孩钻进一个高大的正方形纸箱,他和公路都在一瞬间消失了。
李如绵扑上去用力敲打箱子,纸箱发出金属才有的“砰砰”声。
他失落地在纸箱前坐了一会儿,然后梦境戛然而止。
职业病使然,李如绵还没完全醒来,便开始熟练地解构、分析梦境,他倾向于认为小男孩是自己的“内在小孩”,代表着内心最深处的形象。
在得到这个结论之后,李如绵半闭着眼睛,似乎还能看到小男孩的残影,他身上的淤青忽然变得不忍直视。
李如绵倒吸一口凉气,成功地把自己作成了鬼压床,大脑清醒过来了,四肢却被牢牢钉在床铺上动弹不得。
他积极自救,先试着睁开一只眼睛,随后是另一只,转动头部、脖子、躯干,最终是麻木的手脚。
李如绵艰难地醒了过来,这一觉并不长,现在显然还是后半夜,米色窗帘后的夜色深沉。
他缓了一会儿,继续回顾刚才的梦:
小男孩是李如绵的内在小孩,根据荣格的观点,一个人的成长经历坎坷,内在小孩就会呈现出负面的形象。
公路的样子和沪沈公路很像,毫无疑问和李如绵的过往创伤有关,公路没有尽头,代表这种创伤难以愈合。
纸箱…李如绵最想不明白的就是这个纸箱,它看起来很高大,形状方正,甚至上面的褶皱也是一板一眼的直线,直线交错在一起,小男孩最后就是躲进了纸箱才消失的。
李如绵决定暂时不去想,吃了药,把笔电抱到床上,打开定位系统,查看蓝色光点又移到了何处。
装在严零体内的GPS兢兢业业工作着,光点代表他现在身处的位置——吴城城郊,一片四四方方的区域内。
方形、直线、地图…
李如绵灵光一闪——纸箱上有许多褶皱,褶皱交错的方式很像一副地图,这种方正的格局也似曾相识。
是墨尔本。
当地的城市建设和北京相似,街道横平竖直,在那个高德导航还不存在的年代,李如绵也从来没有在墨尔本迷过路。
这样的话,刚才那个梦的含义就是:在经历了连番挫折后,他的内心渴望回到曾经留学的城市,并且期待着,所有眼下的痛苦可以在那里被终结。
严零走了,父亲去世,大哥的手下像疯狗一样在镇上乱窜,李如绵不必留下来,也不能留下来,外国算是个好去处,先到那里待一段时间,别的事情从长计议也罢。
李如绵打定主意,拨通了一个快要落灰的号码。
那边的人一接起电话,他就说道:“喂,是我。”
“我想回墨尔本待一段时间,住酒店,长住。”
“老规矩,让你助理先替我试几家,挑一家最合意的给我。”
“就这样吧,谢谢,以后你回江苏了我们再聚。”
不等对方给出答复,李如绵就挂断了电话,困意袭来,他放任自己倒进密不透风的长夜。
“丽景酒店。”,土豪说。
豪车载着严零驶进一座布局方正度假村,他隔着车窗往外看,酒店内外的煌煌灯火几乎晃瞎了他的眼睛。
“丽景…”,严零喃喃地重复。
土豪听他前后鼻音不分的口音耳熟:“你是江苏人?”
严零:“嗯,苏北的。”
土豪露出了和他见面以来的第一个微笑:“那我们是老乡,我苏南的。”
“嘁,苏南的不算老乡。”,严零毫无寄人篱下的自觉,半点面子也不肯给。
土豪的笑意反而更深了,他开了房,慈祥地带严零上楼,慈祥地教严零用按摩浴缸,又慈祥地把严零单独留在卫生间洗澡,一举一动规矩得很,和刚才用钱买断他的样子判若两人。
严零浸在咕嘟咕嘟冒泡的热水里,手机播放着郭德纲的早期相声,年代感十足的声音让人莫名很安心。
当郭德纲唾沫横飞说出“于谦父亲大名于鬻菊”时,严零笑得捂住肚子在浴缸里蹬腿,水花被踩得老高,溅得满地都是,他笑着笑着,慢慢止了声,沉进热水中,一双深黑的眼被雾气蒸得通红。
严零最后把自己洗脱了一层皮才肯出来,从浴室到床的路上,他想了又想,百思不得其解,疑惑自己怎么就活成了荒唐的段子。
土豪倚在床头看书,严零一咬牙一狠心,手脚并用爬上了他的床。
土豪合上书,自嘲地笑:“你没开口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个安静内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