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高尔夫伞（2 / 2）
吴漾捏着他一边的肩膀，将他拽回伞下，说：“你靠得离我近一点，躲开干嘛，都淋雨了。”
他们两个现在挤在一块儿，苏崔不太习惯身体接触，不自在极了，脸有些热。他想躲开对方的手，但是害怕自己的反应过于奇怪，只好僵硬地让吴漾揽着。
“我衣服都湿了。”苏崔道。
吴漾说：“没关系，回家可以换。”
苏崔便再一次说了谢谢。
吴漾失笑：“干嘛这么客气，有这么不好意思吗？”
苏崔抿抿嘴唇：“有点。”
潮湿的风卷起雨中混着泥土的气息，两人皆瑟缩在伞里。周遭只有风声，雨声，水花在伞面炸开的噼啪声，白噪音让人心一点点下沉。地上晕开一圈圈水花。
吴漾再一次笑出来：“这有什么，举手之劳而已。”
“……哦。”苏崔在心里觉得他们俩没有那么熟，不值得吴漾这么做，在吴漾嘴里却是举手之劳而已。
”等会儿你擦干头发再回家吧。”吴漾又说。
“嗯？……哦。”
吴漾原来是个这么热心肠的人。苏崔心想。
其实平时上学也能看出来吴漾对其他人很好，有人找他帮忙，他一般不会拒绝。或者说班长的身份让他不能去拒绝别人。但在校外凑巧遇上，还能顺便帮一把，也只有热心肠能解释了。
苏崔自知如果是自己遇到吴漾这样淋湿了也不会想把对方领到家里让对方擦干头发再借对方一把伞。他懒，他们关系没到那个地步，家属于私人领域，他不会把不熟的人带到家里。
吴漾真是个怪人。苏崔再一次把这句话在心里想了一通。
吴漾家在四层，苏崔原本是想借了伞就走，但吴漾替他拿了拖鞋，他只好换了走进去。
“擦擦头发？”吴漾递给苏崔一块白毛巾，“干净的。”
苏崔点点头，稍稍垂下眼睑：“谢谢。”
吴漾直接把毛巾罩在了苏崔头上，声音里蒙着笑意：“你老说谢谢我都快不好意思了。”
苏崔薅下毛巾，再一次对上了吴漾那双笑起来的眼睛。
从没见过比他更爱笑的人。
苏崔礼尚往来，回以半死不活的皮笑肉不笑。微笑他不很擅长。一秒后他就把笑收了回去，自己都嫌弃自己。
吴漾让他坐在客厅，自己绕进房间。那块毛巾上带着股洗衣液的味道，吴漾刚才走在他旁边时不时之间钻进他鼻子里的也是这个味道，并不浓，似有似无的，如果浓点儿就像耍流氓，这样子的味道正好。吴漾给人就是这种感觉，干干净净的，纯粹又特别。
头发苏崔胡乱擦了，盖着毛巾低头看手机。
秦航锴给他发消息说他“辣鸡颜狗，见色忘友”。
苏崔浅白一眼，回复：“少说屁话。”
“美色”本人适时从房间里走出来，靠着门——他换了一件纯黑T恤，有一小块胶质印花，印花也是黑色的，看起来像块暗纹。说吴漾是“色”倒也担的上，仅仅是这样无意的姿势，他做得也有股漫不经心的迷人味道。他冲苏崔喊：“你要不要换一身衣服啊？”
苏崔侧侧脖子，说：“不用了吧。”
吴漾跟个强行推销的人员一样，举着T恤接着说：“换了吧，我都给你拿了。”
是一件画了几个简体超级英雄的UT。
苏崔一愣：“这件我也有买。”
吴漾似乎很开心，“优衣库跟漫威刚出的联名呢。我们蛮有缘分的。”
吴漾在班里讲过自己喜欢漫威的事，苏崔还没忘，现在看来是真的喜欢的。苏崔接过衣服，丢沙发上，抓着领口把自己湿透的T恤往上拽。苏崔瘦，做这个动作时显出他紧绷的小腹，身体线条匀称。
吴漾眼睁睁看着他直接在客厅把衣服脱了换完，语气鲜有地有些着急：“哎、你！你怎么直接换了我还在呢！”
苏崔莫名其妙：“有什么关系？都是男的。”
吴漾：“……没关系。”嘴上这么说，耳朵却整个儿红了，脸也红了。
苏崔见他反应，实在有趣，调侃道：“我身材不好吗？裤子要不要也借我一条？”
苏崔此人惯常面无表情，难得笑笑要不就是僵的不行的假笑，之后便是此类坏笑。他本就不是常规意义上的正统好看，总是有些痞痞的凶样，做这个笑最适合。
吴漾平日里也没有这么容易害羞，被苏崔这么一撩居然臊得脖子根都红了。一个一米八的大男孩儿杵在原地，无奈道：“崔哥别逗我了吧。”
“没逗你。”苏崔的表情清清楚楚地说明就是逗了。没戴眼镜，他的情绪表情意外地直白，什么都从眼睛中泄露出来。
吴漾说：“我还是给你去拿裤子吧。”
苏崔又接：“我内裤也湿了。”
吴漾几乎是恼怒了：“苏崔！”
“开玩笑也不行？”
吴漾扭头就往屋里走：“随你便。”
之前的对话调了个头。吴漾背过身的表情却是笑着的。这样的苏崔比原来有人情味儿多了，像是卸下了满身刺露出软软肚皮的刺猬。
十分讨人喜欢。
吴漾给苏崔找了条哈伦裤，那个风格的裤子他自从买来就没有穿过，但他心里总觉得会适合苏崔。苏崔就是这种懒散风格的人。他不让苏崔在他面前换裤子，把人赶去了卫生间。苏崔表情揶揄，说：“我的腿也很好看。”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骚话连篇。
他长一副高冷脸蛋儿，撩闲倒是意外在行。吴漾心想，你可快给我闭嘴吧。
换完了衣服才进入到原本的借伞正题。
吴漾给了他那把高尔夫伞，又说：“要不要等雨停再走？”
外面的雨渐渐小了些，天已经快黑透了。时间不早，苏崔便拒绝了，说：“不用了吧。”
原本苏崔就只是打算借把伞的，弄到后来一身都是吴漾的衣服，他心里也怪不好意思，但是没表现出来太多。一整天的发展都有些迷。
吴漾说：“没关系啊。”
苏崔不好意思再麻烦对方，说：“真不用。我先回家了，这次真的谢谢你了。”他再一次道谢。
吴漾也只好重复道：“真的没关系。”
苏崔一开门，迎面撞上一个女人。面无表情，长发，严肃得近乎吓人，仅看表面就显得不通人情的冷漠。苏崔略略往后退了一步。
吴漾表情也一下子变僵了，他站在苏崔身后，因此苏崔没有看见他一瞬间冷淡下来的表情。
“妈，你回来了啊。”吴漾说。
“阿姨好。”苏崔尴尬道。
“嗯。”对方应声，扫了苏崔一眼，“同学？”
“嗯。”吴漾说。
“下雨了正好遇到，吴漾借我一把伞。”苏崔解释。
对方点点头，也没多看苏崔一眼，只对吴漾说：“你倒是热心。”
吴漾冷着脸回答：“还行。”
气氛一下子冷了。
吴漾跟他妈之间的氛围实在古怪，就连苏崔这样迟钝的人都感觉得出来，他不擅长面对这种局面，原本生冷的五官僵硬地连假笑也做不出来，只好说：“阿姨我先回家了，谢谢。”
苏崔很不习惯和长辈相处，此刻他只想赶紧脱离这样的环境。
“我陪你一起下楼吧。”吴漾也跟上来。
一起呆在电梯这样的密闭空间，刚才又是那个情况，双方多少有些尴尬。
“你——嗯、算了。”
苏崔想问些什么，刚开口就觉得好笑，多管闲事干嘛呢。
吴漾也是副不想多说的样子，勉强地冲他笑了一下。
“你怎么回去？”他转移话题。
苏崔看着电梯的镜面：“地铁，挺方便的。”他舔舔发干的嘴唇，“今天是不是太麻烦你了？”
吴漾立马接道：“没有，你别想太多。我妈……就是那样的人。”
苏崔便不再多说了，只接道：“周一把衣服还给你。”
“嗯。”
吴漾家附近就有地铁站，也许吴漾跟着苏崔下来只是为了躲一躲他妈妈，只送到苏崔出电梯便又走了。
苏崔说再见。
吴漾点点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