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历历（2 / 2）

十月底的夜已开始转凉，夜风裹挟着一层冷意，已经开始冻人了。城市的夜间并不能在天空中看到太多星星，连月亮都是隐约的，含羞带怯似的。

苏崔将购物袋挂在手腕上，手揣进衣兜里。因为习惯，他的背有点驼，看去比实际矮一点，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上了九楼，他隔壁的住户正好在开门，苏崔从他身边经过。

往常他是不会注意身边人的，低头输密码的时候却不经意扫到对方一眼，一下愣住了。

正好对方也在看他，眼底的惊讶也并不比他少。

苏崔知道自己回来是个偶然。偶然想起来这里，偶然跟父亲提起，偶然得了空闲，偶然有了心情。但是他此刻在意识到“偶然”并不是命运给出的最佳选择。

并且偶然遇到某个人从来就不在他计划的范畴里。

吴漾。苏崔在心里念对方的名字。

那片刻两个人皆看着对方出神，这么干站着，多少有些尴尬，两个人却都没有说话。

这份沉默里仿佛带着带着如鲠在喉的千言万语和欲言又止。

苏崔并不想跟他打招呼，扭过头接着开门。

“你回来住了？”吴漾忽然问。

吴漾跟苏崔搭腔，以苏崔的性格便不可能跟他装不认识，只好应声。

“嗯，”苏崔声音黏着鼻音，带着点不情愿，他看向他，“你现在住这儿？”他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喉咙涩涩的，发声也显困难。

吴漾移开眼神：“嗯。”

“为什么？”

吴漾没有回答。

苏崔仍盯着他，似乎非要听到个答案才肯罢休。不知心里想到什么，苏崔哼笑一声，将一句话轻飘飘落在身后。

“你这样有意思吗？”

门关上了。

吴漾听到门页合上的响声，低下了头。

他的心跳得很快，刚才有一瞬间像是被人卡住脖子似的喘不上气来。可能是紧张，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他半边身子都麻了，手指也有些发僵。

半晌，他才认命似的闭了眼，浅浅地吐了口气。

九年，他又见到了他。

人事变了许多，可苏崔看去一点儿没变。眼神、语气、举手投足间流露的气质，统统和九年前一个样。

他穿了一件纯黑的尼龙外套，黑色破洞裤，看去干脆利落。鞋却不好好穿，鞋帮子踩在脚底那样趿拉着走，抄着口袋，背微驼着，又显出拖泥带水的懒散。

既矛盾又迷人。

高中那会儿苏崔就是这样，全然是年轻人的时髦，对日本的设计师尤其偏爱，在别人都灰头土脸的时候他就是最招眼的那一个，总让人念念不忘。

吴漾先前看到过这种说法。分开多年的情人再相见，剩余的多是干巴巴的问候，鲜少攀比生活好坏，或许还会祝福对方有条不紊的生活。

可惜苏崔和他都是小心眼，比针尖还小。于是，连一句干巴巴的问候也无，听到的那几句又是那么剑拔弩张。

想来也是好笑，吴漾兀自勾起唇角。

一个自嘲的笑。

苏崔以前没有这么对他过，想来虽总是冷脸一张，但待人却是没有恶意与坏心的。现在倒是愿意冷言相向了。他看上去那么无动于衷，连更多话都吝惜。

冬天快来了。吴漾想。一并寒潮与灰霾。

要是再早几个月，这里还是炎热的夏天，蝉鸣好像仍在耳边，挥之不去的烦躁，人走到太阳下似乎还有行将融化的错觉。

这会儿一下便转冬了。

那再早一点呢？

早到11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