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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这样的......我是24栋的业主,我的儿子和你家小于是朋友。今天我在路上碰到了小于......”
“......基本公式一,把所有鸡假设成兔子:鸡数= (兔脚数×总头数-总脚数)÷(兔脚数-鸡脚数)......”
“......是的,就是这样。我们打算让小于在这里过个夜......没错。......那您想让小于现在和您说两句吗?”
“公式二,把所有兔子假设成鸡:兔数= (总脚数一鸡脚数×总头数)÷ (兔脚数-鸡脚数)......”
“......不用客气,应该的。......好的,我知道了,那么......再见。”
通话戛然而止。
于以求渐渐放松了身体。
没有想象中的发怒,他甚至连自己父亲的声音都没听到,一切就结束了。
回过神,他这才发现,一只手似乎握着自己的右手——他扭过头,却看见那人正站在他旁边朝他笑着眨眼睛。
“没事儿啦。”杜小远轻轻地捏了捏他的手,安慰道。
“嗯。”于以求撇过头,躲过他的目光,不露声色地将自己的手抽出来,装模作样地去拿了一颗葡萄塞进嘴里。
葡萄是玫瑰香葡萄,紫黑色的小小一颗颗,纯甜的果肉夹杂着葡萄皮儿被咀嚼出的玫瑰香味儿。
“这个是叔叔从新疆抱回来的葡萄......”杜小远挠了挠后脑勺,抓起了一把葡萄来,似乎还悄悄地抬眼打量着于以求,“......他们说一把一把地抓着吃味道更好......因为不用吐籽儿......”
于以求机械地点点头,也伸手跟着他去果盆里胡抓了一把,却不小心逮住了一只手。
那人像是摸到了什么滚烫的东西一样,立马缩回了自己的手。
于以求忽然之间也觉得有些尴尬,也悻悻地把手收了回来,“抱歉。”
......尽管他也不知道两个纯爷们儿在这里扭捏个什么劲儿,搞得像小姑娘一样。
“没事没事!......呃......哦对了!我去给你搬个椅子过来吧!”
“我坐床就好了。......我可以坐在你的床上吗?”
“可以!你随便坐!”
那人把于以求拉到他的床边,让他坐下,然后就把自己的手有些扭捏地背在身后,脸上还是挂着那种傻笑,可是竟然有些腼腆。
“......我这里好像没什么好玩的......”
“没事的。你有书可以看吗?什么书都可以......”
“嗯......书的话......可以在床底下找一找,说不定会有。”说着,他就跪在了地上,弯下腰趴着看床底——
“好像是在这个箱子......”
“我自己来就好了!”于以求赶忙把人从地上扯起来,“你不是在写作业吗!快去写作业去!”
那人有些不好意地嘿嘿笑了两声,于是重新坐回了书桌面前。
于以求贴在地板上,用手从床底下拖出了个大箱子来,堆满了灰,他手一拍、灰尘飞扬了一地。
打开看看,里头竟然大部分都是书,似乎还有些陈旧。有关于美术建筑的,关于园林艺术的,还有青年文摘、报纸、儿童绘本等等......于以求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要把这些书堆在床底下生灰,毕竟这个房间里的书架似乎还是空空如也的。
可能是才搬过来没来得及收拾吧......
于是他随便找出一本来,是一本关于素描的书。
于以求顿时有些欣喜,如同得到了什么珍宝一样地从序言一页一页地开始翻阅——
他挺喜欢画画的——除了有时自己涂涂一些小建筑、小房子以外,就包括同龄人认为枯燥的素描,他也认为还挺有趣。
曾经他也告诉过自己的爹,想要去学画画,最终却没有如愿以偿。
“上了初中,你的功课就开始紧张了,哪里有什么时间搞美术?你又不走专业路线。”
他就很想问他的父亲一句,那我如果想要走专业美术,你会同意吗?
然而这一切只存在于“想”,却不敢做。他甚至连提问的勇气也没有。
“而且本身画画也没什么出路。......学这些来有什么用?每天就做白日梦,当个穷鬼画家吗?呵。”他爸接着说道。
......那一刻,于以求又忽然有些庆幸自己没问。
此时的他叹了口气,正襟危坐在小床上,专心致志地盯着每一幅素描静物,用手抚摸着光滑纸面上印刷出来整齐有序的排线,亢奋的同时,一边心里又十分沮丧。
在落地灯的照射下,杜小远的一举一动都被放大、在墙面上投出阴影。
于以求忽然放下了手中的书,有些出神地看着他,看着他咬着铅笔头,手臂不停地摆动着,在桌面上产生了许多橡皮擦屑。
然后就见他埋着头,大手随意地一挥,那些渣子全部洒落在地上。
要是自己这样做,早就被父亲收拾了吧。于以求心想。脑内还自动生成了惟妙惟肖的怒骂声。
......杜小远有个多好的妈妈。
会给他端洗好的葡萄来,会关心重视他,是那么温柔、那么通情达理,也应该也很少打骂他吧?会让他做家务吗?......
“小于儿,你能过来一下吗?”
于以求被打断,“嗯”了一声,有些恍惚地走了过去。
“这道题怎么做......”
于以求借着灯光看着——
“为了鼓励同学们多提高自己的艺术修养,老师为同学们买了美术工具作为奖励。如果每人领1套则少6套,如果每2人领一套则多出6套。这批美术工具有多少套?”
“......”于以求感到头大。
为什么连老师都能鼓励学生提高艺术修养,自己的父亲不行?
“......是这样,你会解方程吧?”
“会的。”
“那你就设人数为x,然后通过套数相等建立等式方程......”
“哦!我知道了!”那人反应倒是很快,还没等他说完便提起了笔,一边奋笔疾书一边说道:“真是太谢谢你啦,小于儿!”
“......这似乎是四年级的题目吗?”
那人扣扣脑袋,趴在书桌上笑着望着于以求,眼睛在灯下里闪着奇异的光,“是的。老师说我缺的东西还很多,所以要慢慢地补......”
他撅了噘嘴,“小于儿,如果我有不会的,你可得帮帮我啊。”
于以求点点头,“加油。”
他只是有些淡淡地道。
然后却换来了那人一个特开心的笑脸。
本来,按照往常,他应该不会再继续说下去了,然而今天有一股奇特的情绪似乎在推动着他张开嘴——
“......你的妈妈,对你真好啊。”
一句酸溜溜的话就这样情不自禁地从他口中冒了出来。
于以求简直想抽自己两耳光,也不知道对方听了会怎么想,他又连忙解释道:“我是说,我觉得阿姨很温柔,也很善解人意......对你应该很好吧。”
说完,他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什么叫“对你应该很好”?
......但是这一次他乖乖地闭了嘴。
“是啊,她确实对我很好很好......”杜小远忽然放下了笔,声音轻缓地道,“她是个很好的妈妈。......从来没有责备过我,一直都是在鼓励我、支持我......”
“但是有些时候,我甚至希望她能对我严格一点吧。在我犯错的时候,她也可以骂骂我......”那人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寂寥起来,“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啦。”
他扭过头,朝于以求微笑着道:“怎么说呢?每个人其实都有自己不同的烦恼吧?没有人是完全快乐幸福的......大家都互相羡慕着,渴求着对方习以为常拥有的东西......”
后面他在说什么,于以求思绪有些飘忽,似乎也就没怎么注意听了。
都互相羡慕着吗?自己难得也有什么值得羡慕的吗......他心里想着自己的事,却没有注意到对方眼里的苦涩。
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两位小朋友,现在已经不早啦,到了睡觉的时间了哦。”
温和的声音隔着门传来,瞬间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
杜小远顺手把书“啪”地一声合上,重新快活地朝于以求眨了眨眼。
杜小远母亲拿来了新毛巾和新牙刷给于以求,“你们两个就睡一张床,不介意吧?”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一个点头一个摇头——“对。”“不介意。”
“......呃,我点头的意思是,觉得说的很对。”
“我摇头是说不介意。”
两人同时解释道。
杜小远母亲看着他们,忽然笑了起来。
“要我再拿一床被子来吗?”
“不用了。”于以求抢先拒绝道。他不喜欢麻烦别人——哪怕是这种小事。
后来,她还提议让于以求去冲个澡。
“一身汗黏着很不舒服吧?”
于以求确实不太舒服——他是典型的“一天不洗澡,浑身难受”星人,于是坦然地接受了。
等到他一切收拾完,湿淋淋地走出来,却见那人已经趴在床上一动不动了,只听到均匀的呼吸声。
于以求轻轻地关上了灯,蹑手蹑脚地走到床的另一边,躺下——扯了扯唯一那床被子,却每想到把连人带被子一起扯到了他这边来。
然而杜小远却睡得很熟——他的手紧紧地抱着被子不放,腿也是霸道地夹着被子。
于以求有些无奈,试着去搬他的手,却怎么也搬不下来......再试着扯了扯,那人“嗯”含糊地叫了一声,然后把被子拽得更紧了,直往自己怀里塞,生怕被别人抢走。
于以求不想叫醒他。毕竟自己是客,“寄人篱下”......他就是因为不喜欢给别人找麻烦,所以拒绝了两床被子的好意;现在徒留麻烦,他也不好意思再让其他人来承担......只好就着剩下的那一点被子角,盖在了自己的肚皮上。
第一次,他觉得自己这种性格似乎才是真正的麻烦。
......有些烦躁。因为没过多久他又觉得冷——敌不动我不动的战术看来是行不通的。
于是他厚着脸皮,在一片朦胧的黑暗中,努力地凑近了身边那人,企图多挨点儿被子过来。
那人蜷缩成了一团,像是小虾米一样,又像是缺乏安全感的小婴孩。
那人垂着头。于以求忽然伸手出来,有些颤抖着,想要摸摸杜小远长长的睫毛......像女孩子一样。他想。
而当指腹触碰到睫毛、开始撩拨的一瞬间,却被那人一把抓住了自己的贼手,握着,然后放在了枕边。
温热的吐息,让他的那只手痒痒的。
他顿时全身都冒起了鸡皮疙瘩。
......一下子就不冷了。反而全身还有些无力,有些燥热。
这算是好事儿吗?他几乎自暴自弃地想着,然后默默地跟随那人呼吸的节奏,调整自己的呼吸,直到二人同步。
然后又掖了掖被角,这才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