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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来得及在心里默默嘲笑这奇特的搭配，也还没来得及讽刺那圣诞节风格的帽子，更来不及愣上一愣，大脑就立马做出了反应——
他忽然加快了脚步，竞走一样地朝自己那一栋大步跨去。
搞什么——他现在还没有做好任何准备，尽管他自己也不知道准备些什么——但是他只知道他现在不想和那人见面。
也许......仅仅是不想让自己苦苦追寻了几年的希望就此破灭吧。
远处传来“咔嚓”利落的一声后，于以求听到自己身后传来了紧赶慢赶的脚步声，渐渐逼近，“嗒嗒，嗒嗒......”
他的手在兜里不停地摩挲着，却怎么也找不到打开单元门的钥匙。
“嗒嗒。”
——身后的脚步声止住了。
“呃，hi......”
取而代之的是他既陌生又熟悉的嗓音。
他刚刚掏出钥匙的手，猝不及防地抖了一抖。
于以求缓缓地转过身，把紧攥着钥匙的右手和着钥匙，一起塞进了裤兜里。
他微微眯起了眼，仿佛在辨认来者的面庞。嘴唇无声地张合了几下，像是激动地颤抖，又像是在编辑自己的语言——
“......杜衔远？”他拔高了声音，语气中满是惊诧与怀疑——“真的是你!......你怎么在这里!......我......”说着，他忽然住了嘴。
......于以求忽然有些莫名的心虚。
......这样会不会太浮夸了一点？
“小于儿!”然而对面的人显然比他更加激动，丝毫没有察觉半分不对劲，“小于儿！我刚刚就看到你了，但只是感觉背影很像你，哎没想到是真的!”
说着，高大的身影朝于以逑挪了过来，遮住了路灯所有的光，把他整个人全部笼罩进了阴影里。
“天，这是我活生生的中学同学啊!”
伴随着这声惊叹，一双不属于自己的手就这样不规矩地攀上自己脸上，于以求还被轻轻拍了拍脸颊，又被捏了捏——
那手心的温度竟然低于他的脸。他感到有点冰冰凉凉的，被有些粗糙指腹磨蹭着，有些些痒。
只是，中学同学吗......
他心里莫名有些失落，但同时也不惊讶。
理所应当的吧。
罢了，这已经比自己想象中的好了太多——
于以求一边想着，一边有些无奈地抓住了那双大手，把它们按回到它们主人的脸上。
哪知道身前的杜衔远还惊喜地继续拉扯着自己的脸，又拍得啪啪作响......
“我不是做梦？我是不是做梦？我没在做梦......？”
“......可以啦......”
于以求似乎有点看不下去，再次一把抓住那双不安分的手，把它们从对方的脸上剥离开，然后轻微嘴角上扬，挤出一个笑，“......你可能是在做梦吧，但我可是清醒的很呢。”
是啊。
在国外惊喜地“偶遇”自己的好友，还得迅速调整出一副难以置信的惊讶表情......
事发突然，他想没睡醒都难。
“真是太巧了!”
“......是啊，真是太巧了......”
他喃喃地顺应着道，在心里却暗暗地嘲笑了自己一把。
......打尽了所有能联系到的电话、问遍了所有能问的人、翻完了所有能看到的留言和记录，最后某天使用VPN的时候，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某国外的社交软件搜了一搜......竟然忽然有了下落。然后开始思考、规划，学习、考试，一步一步地寻着网络上的足迹，一点一点地接近。
到现在，离这张脸只有咫尺之遥......
最终，却只用一个“巧”字，就可以这样概括了一切的一切。
天知道吧，他脸上的微笑透着怎样的复杂情绪。
“......啊！小于儿，你没戴眼镜了？”那人忽然兴奋地开口，仿佛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感觉他就差跳起来了。
“......”于以求的笑容逐渐有些僵硬。
他习惯性地抿了抿嘴。
好吧，这思维是不是......有一丁点儿的太活跃了？
还没等到他开口，对方就又继续说：“噫，我觉得你不戴眼镜比较好看诶......啊，还是说好久没见了，小于儿你变帅了？”
“......”尽管于以求的内心仍然有点点不淡定，然而脸部紧绷的肌肉却自然放松了下来。
他大概是发现他没变——
杜衔远还是那个杜衔远。
至少现在看来是这样。
想着，于以求就感到轻快了许多，同时也为自己对自已对方的怀疑而有些许惭愧。
“是是，我是越来越帅了，倒是你啊，”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气从他鼻腔里哼出，“......你......还和以前一样......”
一样......
傻。
“啊哈哈哈可不是嘛，我那叫宝刀未老!我还风华正茂......现在正是我，呃，我们的，颜值巅峰时期......所以我当然还是那个英俊潇洒的我呀......”
杜衔远打了个哈哈，然后几乎是语无伦次地说着，声音却越来越小。
于是他的手便情不自禁地想要去挠挠后脑勺，却抓到了自己毛线帽子的边沿——
背着光，于以求看到他舒展的浓眉在刹那间皱在了一起。
杜衔远微微低下头，蹙蹙鼻子，又用手蹭着下巴，有些羞涩而又局促地开了口：“呃，这个帽子嘛，是我朋友给的......我头有点疼，骑车风大，所以，就给戴上了......”
他说着就把帽子从头上扯了下来，忽然提高了嗓门儿，自顾自地絮叨了起来，“哎你别说啊，你看这红配绿啊，虽然丑了点儿吧，可是显眼啊!这走在路上，跟红绿灯似的......晚上，不怕!而且......而且还意想不到的保暖......小于儿，你来......摸摸？”
看着他递过来的那支有些紧张的手，还有被提起来的傻兮兮的毛线帽子，于以求噗嗤一声地笑了。
“行了行了，不必给我推销你的帽子了......它挺好的，和你......很搭。”
杜衔远又开始嘿嘿地傻笑，手再一次自然地抚上了后脑勺。
于以求知道，那是他尴尬时惯用的动作。
“......这么晚回来，你去打篮球了？”
看着他的白色球衣，于以求问道。
“是......的......呢!和几个朋友打了几场，哈哈......”杜衔远回答道，随即又反问：“你呢小于儿......你在这儿，呃，干什么呢？”
这个“干什么”指代得有些不大明确。
于以求想了想，“我下午太困，睡了一觉，没吃晚饭，刚才有些饿，”他顿了顿，“所以想......大概出去找点儿吃的什么的......”
“——嗨，这不刚好啊!”
于以求的肩膀被杜衔远重重地拍了两下。
前者忽然感到了不安。
果然——
“我和朋友正约着就去吃个夜宵，小于儿你就一起来吧!”
那人随性地笑了笑，却是很开心的样子。
于以求感到自己肩膀被他拍过的地方，开始有些酥酥麻麻的。
“啊，那个，我......”他支吾着。
要是杜衔远单独请他吃饭，他应该还是挺乐意的。但是一牵扯到“他的朋友”，于以求的饿意就全部消散到了九霄云外。
他沉默了一阵。张嘴就又是，“我......”
——我什么呢？我明天有事？现在太晚了？我不饿？......
他似乎一个合适的拒绝理由都没有。
面前那人却笑了，“好啦，还你什么你我什么我啊，”然后放沉了声音，垂下头凑近于以求说：“放心啦，我知道小于儿你不喜欢陌生人多的场合......不过有我在呢，你就放心吃好啦!”
于以求有些愣了，在被人抓住肩膀摇了两下之后才迷迷糊糊地“嗯”了几声，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状况，面前的那人就又开口问话了，“所以小于儿你是住在一栋咯？”
“啊，是。......那你呢？”
“对面那栋——”杜衔远说着用手指了指斜后方，“靠近街边。你不知道，白天车来车往人来人往，可吵了!”一边说着，还有些眼巴巴地望了望于以求，微微扬起下巴示意这栋楼，“喏，我当时想租这边的房子，可没空的来着......小于儿你运气可棒了！......”
然后他开始没完没了絮絮叨叨起来。
于以求看着那人向自己抱怨的样子，活像一只可怜巴巴求安慰的大型犬，不由得又笑出了声，然后立马把人从天际扯回来。
“好了，好了，路上说——你们约的哪里？”
“......嗯？第十区的一个餐厅......”杜衔远在走神似的喃喃地回答后，那张端正俊朗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点腼腆的表情，“哈哈哈哈我这人还是那么嘴碎，自顾自地就讲起来了，你不提醒我我都要忘了咱们待会儿要去吃饭了......”
一阵有点嗖凉的风吹过。
杜衔远夸张地打了个哆嗦。
他朝于以求挤眉弄眼，“小于儿你等等我，我去换个衣服马上出来!”说完，立马朝斜对面的那栋楼房溜去——
于以求看着他的影子在路灯下被缩短、又拉长，看着那挺拔的背影渐渐融入黑暗之中，听见四周又只剩下成细碎的风吹草动声......
他有些恍惚。
没戴眼镜的他，看着这昏沉夜色下模糊重影的世界，更显得像梦里的场景。
然而他分得清，这不可能是梦。
于是恍惚被紧张和后悔取代了。
......他怎么就答应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