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1 / 2)
“青芝你快看,这不是前几日我们在市集上看到的那人么?”贺宣玉叼着块方糕,惊讶地指着远处廊下经过的陆泮岐。
陆泮岐还是那件打满补丁的旧袍子,上面的脏渍都已经看不见了,嘴角的伤口也差不多愈合了,就是走路还是有点一瘸一拐,那日受的伤还没完全好利索。
“他竟然和我一同念书,我之前可从来没有见过他。”
“姑娘成日跟应小王爷在一道,哪里有空注意旁的。”青芝笑着说。“只是那位小少爷虽一看便知心气极高,但没想到居然也能进了官学念书,看来也是有点本事的。”
“这官学不是人人都能上么,我看身边除了官家子弟也有很多普通商贾的子女啊。”贺宣玉不解的问。
“我的小祖宗,你真当官学是那市集,人人都能进来逛一圈啊。光官学每日的花费都不得了顶的上普通人家一个月的花销了,寻常人家怎么上得起。”青芝敲了敲自己小主子的头。
贺宣玉摸了摸脑袋,急忙去找何尚书家的小姐何文隽说话。要说起这个何小姐在念书上的水平上,和贺宣玉一比也是半斤对八两,可是人家是官学里出了名的百晓生,最热衷于八卦秘闻,只要是官学里的风吹草动,问她准没错。
“你说的那人是陆泮岐,官学里出了名的呆子,你怎么今日突然问起这个,平日里见你不是这般好奇之人。”何文隽顾影自怜道,拿着镜子左右看着。
“偶然见到,一时好奇。”贺宣玉回答道。
“也对,他也算是个官学里的异类了,哪个见到他不惊讶一番呢,你年纪小,先前没见过也是自然的。”何文隽点头道。
“在这官学里没人愿意与他说话。他功课倒是极好,写的文章常被夫子们夸赞有大家风范,常帮着那些不上进的公子哥写功课换点银子,不然就靠官府发的那点粮食早就饿死在路边了。此人性子阴郁之极,我劝你千万别去招惹他。”何文隽好心提醒道。
“我知道的,姐姐安心吧。”贺宣玉点头道。
“要说那陆泮岐也是个标致的公子哥,可听说从小父母双亡,跟着杀猪的姑父姑母长大,别说家世了,连个家都没有,要是托生在一个官家府里,怕是另一番光景了,我看这官学里的九成男子都不如他说不定这京都还真的要因为陆泮岐这个名字而震动上三分。可惜啊可惜啊。”何文隽感慨万千道。
“姐姐你别这样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噗呲。”何文隽突然笑出了小声,用一种关爱智障儿童的眼神看着贺宣玉。“我的好妹妹,你当这世道一如说书人所言,即便那无官无爵的平民子弟,也能拜相封爵么,的确也只能存在那小说里了。我怕他们连科举的门槛都摸不上,即便是过了科举,侥幸当了官,哪有上好的美差留给他们,远远的打发到外地当官,自生自灭罢了,办不好差事没抹了乌纱帽算是上辈子积了大德了。”
“可那应衍舟,小王爷他也是要参加科考的。”贺宣玉改口称道。
何文隽看着贺宣玉迷茫的小眼神,好笑的说道,“你觉得这世间能出几个小王爷,应衍舟也算是个异类,日子过得顺风顺水,非要去科举上碰碰钉子。你也不看看官学里多少子弟成日浑浑噩噩,混过日子,只待受祖上的荫庇,袭了官职当官去,何必苦熬十年,跟着平头百姓去争科考上的几个位子。”
原来,这古代社会也是拼爹的时代,还是要夹紧尾巴做人,贺宣玉捂额。
今日阳光明媚,晒的人微醺,难得夫子今日的功课布置的少,能够浮生偷得半日闲。
贺宣玉和一群小姐们百无聊赖坐在高台上,托着腮看着底下官学里的少年们来来往往将藏书阁里的书籍都拿去空地上平铺翻晒。梅雨季节刚过,藏书阁中受潮,为了防止珍本孤本受损,定期都组织学生们趁着阳光正好将书拿出来曝晒。
那都是男人们的活,姑娘们都躲在阴头里,唯恐外面的太阳太大伤了肌肤。
“宣玉妹妹,你可别去凑热闹,这晒书有什么乐趣,那些书不知道在那藏书阁里呆了多少,积了多少灰尘,等下全染你衣裳上了。”其他小姐们叫停了贺宣玉跃跃欲试的脚步。
“我这四妹最不像样,没点官家小姐的样子,小时候也是个老实稳重的孩子,不大说话,大了反而活泛起来,凑热闹什么的总是头一份。”贺鸣玉讽刺了几句,自持小姐的身份,端正的坐在亭下拿着本书翻阅。
“她比起你我,岁数都小点,性子活泼点也无妨。”大家纷纷说道。
贺宣玉不与贺鸣玉争辩。她这三姐她也是摸出套路来,脾气的确跋扈,总是出口伤人或是没事找事给她使个绊子,但贺宣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偏偏不顶嘴上去,任这贺鸣玉嘴碎几句也就消停了,最怕起了犟脾气非要和那贺鸣玉硬刚,那便是摸了老虎尾巴,非要闹上好一场了。
贺宣玉一晃一晃的向下点着头,渐渐眯起了眼睛。
“这儿可真没意思,那些破书有什么好晒的。”众人附和道啊。
“不如我们去赏鲤,我见前几日官学里新养了几尾红鲤,漂亮的很。”有人提议道。
“那这宣玉妹妹是不是一同叫上。”有人看着呼呼大睡的贺宣玉,为难地说。
“叫上个不识风雅之徒怕是也是扫兴,索性让她睡着,让她身边的青芝看着就行了。”贺鸣玉开口道。
“这儿风大,容易伤风。”
“那也是她的活该,我们快走吧,何必在这儿浪费时间。”贺鸣玉不屑地看了一眼贺宣玉,拥着众人离开了。
“还真是不省心。”
恍惚间,贺宣玉仿佛听到了应衍舟的声音,可是睡意正浓,抵挡也抵挡不住,只有沉沉的睡去。
应衍舟看着贺宣玉的睡颜,只见她弯着嘴角,睫毛长长的翘起就像小扇子,落下一片阴影,怕是做了好梦吧,他不自觉地也扬起了嘴角。
高台上的姑娘们都已经另行散去,只剩了个贪睡的贺宣玉还在呼呼做着大梦,只留身边的青芝侍奉在侧。
“莫叫醒她,我看她睡得可香。”应衍舟脱了自己的外袍,盖在贺宣玉身上,伸手掖了掖边角,小声的嘱咐道。
“是。”青芝慌忙给应衍舟行了个礼,战战兢兢地立着。
直到一阵喧闹不停,仿佛有人争执起来。
“怎么这么吵闹,扰人清梦。”贺宣玉有很严重的起床气,阴着脸说道,身上的外袍也滑落在地。“这袍子是谁的?怎么在我身上。”
“小王爷来过。”青芝回答道。
“快藏好,千万别让别人看见了。”贺宣玉吩咐青芝将袍子收起来,心里长吁了一口气,庆幸这个亭里只有他们主仆二人。
她探出头往下望,只见一群人团团围住,被围在中间之人看不清样子,只露出一个袍角打着补丁。
“就是个陆泮岐想偷了孤本,怕是想拿去卖钱,你知道这书是谁的真迹么,也敢下手窃去?”官学里有名的浪荡子委员将军家的外甥雷云指着陆泮岐,信誓旦旦的说。
“走,我们把他带去夫子面前评评理,这偷了孤本理应受罚,被赶出官学也未可知。”与雷云交好的一帮人起哄道。
“只赶出官学算不得什么,必先乱棒打一顿好树树正风,再赶出去吧,也好让他长长记性,读书人居然做这偷盗之事,真是为人不齿。”雷云刁难道。
被团团围住的陆泮岐倒是面色不改,气定神闲,扫视了一圈众人一言不发。
雷云看着陆泮岐的阴郁神色更来气了,抬腿就是一脚。“阴不阴阳不阳的样子最为来气,本少爷也是你这种贱民能直视的么。跟你一同念书真是辱了我的门第。”
“你怎么就能确定这书是陆泮岐偷的呢?”贺宣玉走了下来,脆生生的问道。
“现在少了一本孤本,在座各位都是有头有脸的家世,都是不缺银钱的主,何必为了小小的一本破书,做出有辱家门之事。只有这陆泮岐家无半斗粮,穷的很,才想着铤而走险偷书去卖。”雷云分析的头头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