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庭深不知处,狎娱见冲冠(1 / 2)
古树盘根错节,斜阳透过繁密的树冠在石板路上投映着斑斓的叶的影子,游廊曲曲折折,通活水,架小桥,庭院深邃,人入其间,如粟落沧海。
何良已经迷路近一个时辰了,他嗓音嘶哑,喉中仿佛卡着粗沙,感觉随便一咳就能咳出血丝来,但他喊淳于宴的字,挨个房间搜寻,不敢有丝毫懈怠。苏家旧宅就是一团诡异的迷雾,他独身闯入雾中,已经做好了不死不休的准备。
终于,在又一声“笙歌”过后,他听到了物体撞击门扇的闷响。
“笙歌!”何良迅速跑到那扇门前,他知道淳于宴被困在里面,门从外面上了锁,锁面未生锈,是把新锁。
“笙歌!你还好吗?”
他火急火燎地发问,焦躁地寻找将淳于宴解救出来的方法。
“尚可。”淳于宴的声音听来有几分虚弱。
“后退,我,踹门。”
何良自小跟随父亲上山采药,虽是文士,力量应该也不差。他撩起衣袍下摆,后退几步,深吸一口气,助跑, 抬脚。
“砰!”
水曲柳制成的门扇在震颤中发出巨响,再看时,门依旧保持原状,无声地嘲讽来人的自不量力。何良怎么会轻易放弃,他咬牙接着踹,一脚接一脚,似乎坚信血肉之躯能硬过苏家使用的名贵木材。
淳于宴本来听话地退离门边,暗搓搓期待何良踹门进来,抱得美人归,可惜事实就是如此残酷,他站在原地,表情凝固在脸上,只听得密如雨点的踹门声。
“欸,我是不是太难为他了,毕竟他如今只是个凡人。”
幻猊踞坐在敞开的窗边悠闲地甩着尾巴,它不回应淳于宴,还愉悦地舔了舔爪子。
好吧,没办法好好在一起了。淳于宴觉得他家元神兽根本不懂他的忧伤,一点儿也不乖巧可爱,于是他提着它的后颈肉将它远远地扔了出去,随后关上窗,拍落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一切准备就绪。
门终是被打开了,事实上何良的脚还未挨到门,两页门扇就向内倾倒落地,日光瞬间溜进门内,浮尘纷扬而起。何良没想到自己能把门踹下来,他来不及收势又被木门绊住脚,眼见着就要狠狠地扑倒在地上。
……!
天旋地转,一股雨后松林的气味入鼻,清而淡,流水般洗尽这半日的焦虑与惊慌,眼前有一片白,带着温度的柔软的白,他不受控制地闭上眼睛。
何良扑进淳于宴怀里,脸直接贴着淳于宴的胸膛,手下意识地拽住淳于宴的衣服,心脏像是变作野兔欲从胸腔中跳出来,何良不知是吓蒙了还是撞蒙了,一时竟找不到自己的动作。
惊吓过后的冷汗还浮在额头,何良觉得很热,烧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脑子里一团浆糊。他双手撑着淳于宴的胸膛站直,动作太急摇晃了一下,淳于宴伸出右臂捞住他的后腰,好歹让他站稳。
“笙歌,我无事,你先放开我。”何良单手撑着额头,面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
“宴早知信悯会来此……”
淳于宴放开何良,他着月白色宽袍,端的是芝兰玉树、朗月风清之态,长身立在何良面前却一脸羞怯,欲言又止,桃花半掩,简直要摄人魂魄。照话本里的套路,下一句分明就是以身相许,可惜,何良这个人偏要装作不识风月。
他退后半步,咬着舌尖稳住心神,嘴里血腥散了,他才开口:“笙歌,你可还好?苏家那纨绔可有……强迫于你。”
“没有,宴,”他顿住,浅褐色的眼眸里隐隐泛着水光,“宴以死相逼,他……不敢乱来,然此法拖延不了几时,若不是信悯,宴怕是真的要……”
淳于宴抬眼直视何良,泪光掩不住幽微难言的期待,然而眸中倒映出的人影却是静默、犹豫、痛苦……
“笙歌不是女子,何必去守那贞洁,即便是女子,也不该受那酸腐规矩胁迫,总归是性命为大。”
“宴只是不愿受此屈辱。”
何良嘴里跑出一句没过脑子的话:“笙歌视男子间的情事为辱?”他问完以后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
“玉露春宵,宴只愿与心上人共度。”
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不语,直到窗外传来一声猫叫,那叫声明明绵软柔媚,却如闪着寒光的利刃割裂绢帛,何良又退了几步。
“你,我,你可还要参加春闱?”如今时局动荡,在朝不如在野,何良私心不愿淳于宴入世,“我送你回南方可好?”
何良肩膀在颤抖,话里满是恳求意味。
“……”事情发展已经偏离淳于宴的预想,他若是步步紧逼,何良怕是会扭头便跑,算了,破罐子破摔吧,大不了从头再来!
“唔!”
淳于宴双手卡住何良的下颌,强迫他直面自己,头一低就亲了上去,何良上唇被淳于宴咬住,贝齿陷进红唇,他吃痛,不自觉松开紧闭的牙关,却教某个老流氓趁虚而入。湿热的鼻息在彼此脸上吞吐,何良感觉到淳于宴的鼻尖蹭着他的脸,宛如羽毛拂过手心,嘴里却是麻木。
他不敢想自己含着什么……什么在他嘴里兴风作浪……
时间似乎被冻结,声音如潮水般退去,何良耳边荒芜一片,耳膜上有咚咚的敲鼓声,那是他自己的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他放开他,万紫千红的世间瞬息回到何良眼前,淳于宴就站在他眼前,是淳于宴又不像是淳于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