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云浪摧岸柳,灯火映楼头(1 / 2)
湖面汹涌波动,湖底自下而上缓慢升起将湖水如剖腹般向外破开,云白浪花翻滚,不停拍打着人为堆砌的青石湖岸,烟波湖西岸依旧是岁岁年年人相似的风月繁华。
华灯妆点春楼,公子笑问奴娇。美人柔荑奉上的玉杯中酒液荡出细密的圈纹,混着脂粉香灌进寻欢客的喉管里,角落闲置的桐木古筝琴弦自鸣,毫无阻碍地和入柔歌艳曲之中。
花还是美的,人也娇羞。
欢景之下无人注意这些细微的异象,花未回头望了一眼这人世繁华,将元气波动造成的异象尽收眼底,他素手扶了扶鬓间的花簪,对林修榆道:“雨深,随我会一会右仪君如何?”
凸出湖心的地面发出一声直插霄汉的怒吼,瞬间,仿佛四方空气皆来应和,吼声的威力硬生生地将空气扭曲成条缕,人在湖上连呼吸也变成一种妄想,吸进肺里只是丁点儿气息,窒息的威胁时时刻刻要将人逼疯。
原来,这从烟波湖底升上来的不是淤泥地面,竟是活物!
“花未还疑惑溏泥境无水池中的尸鲲不知所踪,原来是在右仪君这儿……或者说,是给您座下幻猊当了点心。”
人未见,声先闻。
尸鲲硕大无朋的躯体几乎填平了浩荡烟波湖,沉重的夜色已在天崩地裂的景象进行时趁虚而入,黑暗中游荡着一抹腥气,血腥气,这抹气息属于在溏泥境无水池中食人无数的妖兽。
此时,湖面掀起一层巨浪,半湖的水都被抛在虚空中,水下显现出一团漆黑,那是尸鲲张开了它的嘴,湖中的傀儡根本无处可逃,通通伴着湖水毫无声息地消失在漩涡深处。
“我说了不让它在溏泥乱吃东西,可它馋得要命,管不了啊……吃了这些恶心的东西都没办法往外吐,可愁死老夫咯……”
它指的是淳于宴的元神兽——幻猊。
俗世流传的《天门志异》是本专门收录灵异志怪故事的杂书,其中有一篇《楚淮梦游录》这样记载:“而立之年,余乘船北上至门下郡,独身欲寻天门仙山,遍寻而不得,颓然弃之。然,门下风光亦奇绝,随兴游玩,兴尽将归,忽闻水击山石之音,声如战雷,但见江水如九天垂降,仙山数座浮于水上……见一人独坐林间饮酒对弈,此人红衣墨发,举止落拓,貌比谪仙,呜呼哀哉,世间竟有如此人物而余苦熬三十载未得见……又来一男子,侧坐伏其膝上,转眼化为橘色狸奴,问此为何物,其笑曰:画仙。”
天门右仪喝醉了酒乱玩天门的护山大阵,因缘际会将凡人放入山门,不仅如此,还让幻猊有了“画仙”的诨名。
不过“画仙”这个名字也没有叫错,入了它的幻境就像入了一幅巧夺天工以假乱真的画卷,幻猊当得起“画仙”之名。
“幻猊若是听了此言,怕是必然后悔当初与您合元。”花未回应淳于宴随口胡编的幻猊贪吃之说。幻猊兽即便贪吃,吞下尸琨也绝非容易之事,六十年前的无水池上,必有一场恶战。
“有什么后悔不后悔的,老夫当初揍了它三天三夜,它不想合也得合。”
淳于宴缓步踏出湖上夜色,还是那身褐色粗衣,寻常乌木发簪因元气肆虐而断,青丝如被风鼓动在脸颊旁乱舞,他眼角微挑,乜斜着那双剔透的眼瞧人,端出十分的傲慢狂妄。
他确实有狂妄的本事,缚渊之征后的天下怕是难有与淳于宴比肩而立之人,连端坐于天门之巅的尊主面对着淳于宴也只敢自称后辈。
一声清鸣如白鹤长啼,浅金剑光割裂满湖夜色直面而来,剑光携着纯阳元气破开凝滞的气流,风声、剑鸣,恍如激昂而苍凉的入阵曲。
“好剑!”
淳于宴朗声赞了一句,话音中隐约带着丝兴奋,他侧身迅速避开这转瞬已至面前的重如千钧的一剑,剑锋堪堪挑断他耳边的三根青丝。
三根青丝未及落地,已在纯阳元气中化为灰烬。
东方象主之剑,明如阳灿,重若千山,天道剑修一途,至阳至烈者,唯望其一人项背。
林修榆当然不会期望用一剑压制住淳于宴,第一剑只为试探,淳于宴侧身避让后,剑身一震,携风横扫,霎时金光大盛。
淳于宴身形如柳絮随风,他向后仰倒,身体斜着水面往后退,金光剑身投映在他眸子里,雷鸣电闪之间,但见金光覆面压来,这一剑淳于宴若是不接,只怕那张貌似谪仙的脸就要破相了。
“铮——”剑身发出一声长鸣,两根仿佛尺量玉琢而成的手指横空夹住薄而锋利的剑身,长剑如发怒般振动,可依旧牢牢地被他人把控于指间。
“好剑!”他又笑着赞了一句,说话间站直脊背,与林修榆成两相对峙的局面,“此剑何名?”如果忽略淳于宴此时正试着用护体真元震裂长剑的无耻行径,他这样问倒像个赏识后辈的天道大能。
剑修的剑也是合了元的,伤剑与伤身没有太大的区别,都疼,不过伤剑疼得没有那么血腥,只在元气海里疼,抽筋拔骨不及此痛。极少有剑修断剑,遭遇不测也往往是剑在人亡,淳于宴见过剑修断剑,而且是剑身碎成无数指甲盖大小的碎片,拼不回来的那种。
他忽然想到六十多年前的旧事,荀茂拼着剑断也要把嬴和杀死在溏泥深渊,该有多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