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1）

屋内的人越聚越多，我眼见着下手无望，抬腿便要混在人堆里往外跑，被两个凶悍的喽罗堵住去路。一番折腾后只得缩进墙角，用尽生平所学意欲拘个地仙将我搭救一二，试了数道符文均未果，倒招来几只讨厌的蚊虫，情境很是凄凉。

“大王，魏启带了几千兵马围在山下叫我们放人，您看……”下首一个一身劲装的男子率先开了口。

“魏启来了又如何？”旁边刀疤男扬手往案上一拍，嗤笑道：“山中机关密布，他即便有通天的本事，也难保不被戳几个窟窿！”

“妇人之见！他的国师身份莫不是凭空而来？三年前玉雍关一役轰动天下，你这莽夫可曾晓得？”人群中再站出一人，我侧头瞟一眼，纶巾羽扇，清秀面皮，是个谋士。

“我呸！你要躲便只管躲了，你怕老子可不怕！刀剑无眼，往脖子上一抹，他还能再生出个脑袋来？”“莽夫”男子脸上的横肉颤了两颤，怒道：“魏贤知，若真个让魏启将人夺回去，依我看，也必定是你在从中接应，坏我山寨大事。果然你们姓魏的，都不是什么好鸟。”

“你！”叫魏贤知的男子顷刻间碎了一身的好修养，抖着手指头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半晌，将袖子用力一甩，道：“你莫要血口喷人，我何曾背叛过山寨！”

我在一旁抱着膝盖竟看出几分兴味来，却不想楚怀桑一道眼风扫过，只得迅速摆出一副迎风而倒的姿态。

“他既然来了，就随我去会会吧。”楚怀桑将手中折扇展开，缓缓开口。他的声音清润好听，带着男子特有的低沉与温雅，倒是那一副惨不忍睹的皮囊辜负了一把好嗓。

我的视线不经意地落在他手中的折扇上，扇面上是一团团晕开的粉色，看不清画的是什么，却让我意外地觉出几分眼熟。楚怀桑携众人走出门口时，我正在针对那把扇子进行深入的思考，却见他复又折转身来，露出一排不甚整齐的牙齿对我笑道：“我倒是忘了你。”

我是阿爹唯一的女儿，从小师父便教我修习帝王之术，说将来我成了帝姬，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凤族上下数千条人命葬送在我的手中。我当时嬉笑着回他：“若是这般，待我成帝姬之时，让师父替我监国便可。”

师父与我开惯了玩笑，却在那一次深沉了眸色，他说：“阿遥，你记着，你的身份足以让千万人舍命相护，可倘若你连自己的子民都不能护佑，你又有什么资格让他人替你舍弃生命？若一日他们果真为你而死，那他们为你舍弃的想爱想护之人，你又当如何处之？”

我被楚怀桑的手下押着往外走时，脑中便浮现出这段往事来。

我看不出这个山寨有什么玄机，却也从众人的恭敬里，觉出楚怀桑绝非表面那般简单。

一个全无一点过人之处的人，绝无可能登上他这般的高位，即便侥幸登上了，也必定无法服众，像楚怀桑这般愿意为他强抢美男的手下，着实不可多得。

我想起他们方才谈到的魏启，应是来救与我一同被绑架的那位姑娘，我不明白明明可以将我锁在屋内，楚怀桑却为何一定要带上我，但我不是傻瓜，自然不会以为他只是带我出来看一看夜景。

但事实上我好像高估了他，因他带我出来，也确实是为了让我欣赏一下此间的风景，顺带看一看他在敌人面前有多么的威风与潇洒。

我们最终在一处山头上停了下来，此刻正值八月，夜风微凉，明月皎洁，空气中浮涌的全是木樨花的香气，仿似那白色透着微黄的小花就一直垂到树下之人的发梢肩头，衣袂飞扬间，全是一派翩然与风流，就连站在我身旁的楚怀桑都平添了几分姿色。

“好看吗？”他突然将我松松地搂住，又在我反应过来前立即松开手。

我偏过脑袋看他，他半个人都隐在树阴里，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却被他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问得呆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实在是不敢动手掐他的脖子，如果眼刀可以杀人，我一定千军难敌。

岐山上是没有木樨的，我小时候喜欢这种花香，往凡界搜罗了许多种子，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种活一株。后来阿爹见我可怜，特地在我门前种了一株雕棠，这种花的香气与木樨无异，可花的颜色却是浅淡的粉红。我见这花生的好看也就留了下来，却不想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岐山中与我同龄的男子见着我的眼神总是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莫名。

隔几日我终于忍不住去问青衣，他木着一张脸回我：“有传言说帝君想为你觅一个夫君，你可知，现下岐山中的试婚男子背地里为你掐了多少回架？”

我抱着阿娘为我新绣的枕头满脸惊恐地回望他：“这，这是为何？”

青衣的面上终于起了波澜，他颇有些不屑地白了我一眼，道：“难道你同你那个不长心的老爹都不知道，雕棠花是男女之间用来求爱的吗？”

我结巴着回他：“不，不知道啊，”末了，想起什么，又补了一句：“你方才说我阿爹不长心，我听见了，明日你若不听我的话陪我教训北林里的树精，我就去向他告你的状。”

我那一席理直气壮的话将青衣气得不轻，不过第二日他还是替我收拾了那只脑人的树精，且干脆用我门前的雕棠取代了它原先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