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大典(1 / 2)
釐重快步地走了出去,居延跟乘厘便紧随其后,我也想跟出去看看,一起身,却吐出一口血来,犬戎连忙过来扶我,把我扶到大厅门口。
门外的祭坛边上密密麻麻地围了一层又一层的人,却出奇得安静,没有一个人说话的声音。我抬眼向祭坛上看去,那里架着一个高台,旁边放了一只大铁笼,大铁笼里面关着的一只罴熊被人用铁链拴着,绑到了高台上,那只罴熊的嘴上套了一个铁箍,只能发出类似于人的呜咽的声音。
我还以为昨天跟犬戎放跑的那只罴熊又被抓回来了,瞥了站在旁边的犬戎一眼,见他的神情与平时并无差别。我便仔细地打量了那只罴熊一番,果然不是昨天的那只,我抱着手,想看看这个釐族长到底要做什么。
绑好罴熊之后,已没有村民再围过来了,我便看到有人走上高台,将一把黑柄的匕首递给釐重,他接过匕首,双手将匕首举过头顶,朗声道:“吾叔蜀欠族长釐重,以鲜血祭附禺山神,敬。”我看到釐重在自己的手臂上狠狠地划了一刀,围观的村民便立刻低下了头,一个个面色沉重的样子,好像他们每个人的手臂上都被划了一刀。
便在此时,高台上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声,那只罴熊不知何时被人割断了喉咙,鲜血正顺着它的脖颈往下流,流到一个扁圆形的黑陶罐里。我看到它挣扎了几下,鲜血越流越多,最后,它用尽全力扑腾了一下,便再也不会动弹了。
它这一生算是彻底结束了。
我虽不懂叔蜀欠国的祭祀风俗,但从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那些类似于以活人陪葬的祭祀风俗在这场仪式里多多少少保留了一些。
我便想出言安慰一下犬戎,一转身,却见他低着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
釐重又朗声道:“神受之,洗尔。”我感觉脸上沾了一些湿湿黏黏的东西,用手一摸,不是别的东西,而是从那只罴熊的喉咙里流出来的鲜血,我不由地皱了皱眉。
犬戎已把头抬了起来,死死地盯着高台上那只罴熊的尸体。我用袖子擦了擦脸,一抬头,发现那些村民脸上的表情已经变成了欣喜激动,好像撒在他们身上的不是鲜血,而是净瓶水。
一阵沉重的号角声过后,祭祀大典便结束了,围观的村民也都作鸟兽散了。我伸手拉了拉犬戎的衣袖,他却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睛还在死死地盯着高台上那只罴熊的尸体。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耳边小声说:“现在动手不方便,等天黑了我们再过来,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的。”
犬戎点点头,放了拳头,走到前面给我带路,一路上谁也没说话,犬戎是因为那只罴熊的死,我是因为心里想着居延,这条回房间的路简直堪比王母娘娘的裹脚布,又臭又长。
这人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我一推开门,居延便负手站在我的房间里。我还没开口,犬戎便先上去半跪行礼,拱手说:“小人见过居延上神。”
居延便挥挥手让犬戎起来,我如法炮制,学着他的样子向居延行礼道:“小人见过居延上神。”
犬戎在一旁看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居延却说:“你若是想跪我,便一直跪着好了。”
我就知道,跟乘厘待久了果然会出事。
我朝犬戎笑了笑,对他说:“让你见怪了,没办法,我们两兄弟感情好,总爱这么玩。”
犬戎只好勉强地朝我扯出一个笑容,也是,这话说出来别说他不信,连我自己都不信。你会看着自己的义兄被人欺负,却袖手旁观?你会看着自己的义兄吐了一大口的血,却视若无睹?不会!如果会的话,只说明一件事情——你们的关系并不好,犬戎明显就是这样认为的。
局面没往我预期的方向发展,我本来只是想把犬戎叫到房间里商量一些事情,让自己不要那么被动,可现在居延来了,还没有一点儿要走的意思,我做什么事情不用瞒着居延,就怕犬戎会对居延有所保留。
要不,先跟犬戎商量个暗号?正想着,居延却说:“在我面前不必拘束,把我当成夏大人的弟弟即可,无需隐瞒。”
犬戎看了我一眼,我便抱着头靠在门背上,一脸“我就说我是他的哥哥,我们的关系真的很好”的样子看着他,示意他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就跟在我面前一样。
犬戎应了声“是”,便开始解释来龙去脉。
叔蜀欠国毗邻附禺之山,乃是上古颛顼神的后羿,千百代之后虽无神力,却天生通兽语,能驱使虎、豹、熊、罴四种猛兽,叔蜀欠人沿袭了上古时期的许多风俗,虽民风淳朴、夜不闭户,但一些极其血腥残忍的祭祀山神的仪式同样也被保留了下来。
传说中的附禺山神乃是黄帝轩辕之子,龙首人身,脸上长着一只眼睛,耳朵上环了两条蛇,脚底下踩着祥云,上天下地,无所不能。
叔蜀欠人信奉附禺山神,时常把驯养的虎、豹、熊、罴祭祀给山神,世代守护附禺之山,将之列为禁地,不许人出入,以免打扰山神清修。上百数千年来,叔蜀欠国一直风调雨顺、人丁兴旺,没有发生过任何的天灾人祸,人们便对附禺山神更加敬畏了。
犬戎又说:“可前些日子我在山脚下巡逻,却发现一大片寻竹的叶子都枯黄了。”寻竹相传为黄帝轩辕氏所栽,高可万余丈,其叶常青,非异事不枯。
我说:“看样子,附禺之山上是发生了一些变故。”
犬戎说:“我也这样认为,便把这件事告诉了族长。我三岁时父母亡故,族长原是我的一个族叔,妻子死后便一直没有再娶,又无所出,族中长老便把我过继给了他。可族长一个大男人哪里会照顾孩子,便把我托给一个老婆婆照顾,到我七岁那年,老婆婆生了重病过世了,他便把我接了回去。我与他虽是名义上的父子,但相处的时间极少,我也知他疼我、爱我,可总觉得这其中少了一些什么东西,我对他多的是敬畏,而不是敬爱。”犬戎的话让我想起我的父亲,他不也正是如此吗?
犬戎大概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调整了一下情绪,又说:“族长也认为我说的有道理,当天夜里便上山查看了。”
居延耐心听犬戎说完,才问他:“附禺之山乃是神地,你们如何能够上去?”